许久,陆城回过头,冲宁怀尊笑了笑,道:“风有点大,我们下去吧。”宁怀尊点点头,他在陆城黝黑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脸,一贯的面无表情,又有温和与专注深深地包含其中,被沉默掩盖,难以溢于言表。宁怀尊不是个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但他知道陆城看得懂他这样的神态。
纵使如此,宁怀尊却知道,真正入陆城的眼的,大抵还是这片锦绣万里的大好河山,属于天澜一国的根基财富。
两个人下了雁书塔,突然从一旁的酒肆里传出大大小小的惊叫声,交杂着竹木桌子被气劲劈裂的声音,酒缸破碎酒水泼出的声音。酒肆里的人冲了出来,宁怀尊眼神一冷,快速上前一步,挥袖间五指已经覆上腰间剑柄。在兴州,江湖间的纷争几乎是处处可见,他行走于江湖多年,这样的场景见得不算少,原本按照他的行事风格,一定会趁乱溜走,但是此刻陆城也在一旁——即使这场纷争与他们毫无关联,他仍旧下意识就将陆城护在了身后。
陆城抓住宁怀尊,他隔着冰凉的袖子握住了他的手腕,心里一紧——一道暗青色的人影从酒肆的帘后闪了出来,还未落在实地上,又紧接着借力纵身一跃,紧跟着冲出来的是一个女子。先前那人已经提前起步,整个人影如猎猎而飞的青隼腾飞起来,翻身跃上酒肆对面的阁楼二层。
女子慢了一拍,便已经追不上那个人,高喝道:“从翎!”她刚落地,换气之息未足,只提了三分气,剩下的音量生生用力气扯嗓子喊出来,在喧闹的背景中却尤其明显,惹得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陆城看清楚女子的面容,顿时一惊,脱口而出,“曲淮?!”
在陆城喊出曲淮的名字那一刻,宁怀尊同时喊出了另一个名字。宁怀尊不是不记得曲淮的长相,但是现下另一个人的出现却更让他感到震撼。他甚至来不及对陆城做出解释,脚下一顿,拔身而起,猛地向前冲去。
“君衍!!”
人们围在酒肆外面凑上来看好戏,那人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出现,已经暴露在他人眼底之下,一眨眼间已经躲进人群,消失不见。宁怀尊起步前已锁定了那人的身形所在,但却在他纵身而起的一刻,那道气息如摒散在风中,转瞬间已经无从追寻。只留得宁怀尊一个人杵在人群之中,茫然四顾。
陆城听到那一声呼喊后,心下一惊,便追了上去,待他在人群中找到宁怀尊时,宁怀尊兀自焦急张望着。身边皆是自人群中传来的沸反盈天,由远处到近处,在耳畔嗡嗡作响。宁怀尊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方才他冲出去是激动所使,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便觉得有入骨寒意如潮水一般涌来,渗入四肢百骸。
君衍,一个早就应该死去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向来不信鬼神一说,死者当去何处也是他从未思索过的问题。宁怀尊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脑海内即刻掠过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君衍若是没死,教主知道吗?宁怀尊还没来得及多想,余光中瞥见曲淮跃起的身影,朝着先前青衫人影离开的方向追赶而去,心里顿时有些诧异:这个曲淮的行为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宁怀尊若有所思,脑海内突然有一道讯息飞快闪过,他转头问陆城,“今天是什么日子?”陆城愣了下,接道:“朔日。”
“朔日……朔日……”宁怀尊低声喃喃着,紧紧地皱起眉,“原来还有两个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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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愆在一个狭窄无人的巷子里疾奔,所到之处头顶都被屋檐遮挡住,几乎没有阳光可以透进来。在黑暗之中,易愆提息纵身一跃,无声之间竟然轻而易举就翻上了屋檐。然后她轻轻跳下了屋檐,落地亦是无声。
易愆进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宅邸。一个跨步纵身,身影如雷闪一般敏捷迅速,却毫无声音,她从一扇窗中跃入房间,动作干净利落。
房内点了安神的熏香,携带着淡淡雾气在空气中沉沉浮浮,有浅浅的药味弥散,这是久居高位的人的习惯之一,出门在外也不得遗漏。桌旁正坐着一个年轻人,手握书卷,低垂着眸子,神态中隐隐带着冰冷和不易察觉的傲慢,却在他看到易愆时容缓了不少。易愆的脸从进入房间以来就绷得僵硬,她努力朝他挤出一丝微笑,唤道:“悉墨。”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那笑容看上去都不太真切诚恳,那是硬生作势的模样,而且不太熟练。
乔悉卷,颔首对她道:“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易愆闻言紧紧地抿住了嘴唇,强颜欢笑的一张脸慢慢冷了下来,她的五官看上去并不如女儿家的温婉秀致,恢复成起初毫无表情的样子时,看上去便带着几分无情无义的阴狠和男子都难有的冷酷强硬。
乔悉墨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行为举止是一派安然,似乎对结果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易愆冷冷地注视着他,说:“你想要听什么样的结果?”
“自然是逸王在兴州被人刺杀身亡的消息了。”
“那可真是对不起了。”易愆的脸上有显见的嘲讽,看着对方的表情犹如在注视着一个无知庸人,易愆满意地看到在她话音刚落之时,乔悉墨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惊怒,那是手握重权久居高位的人对事态脱离掌控的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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