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喝酒,小丫头坐在旁边吃糖画。孟潜先前是不知道君零这个人的,那时候君零还没有当上魔教教主,直到他自我介绍时孟潜才知道他的名字。
孟潜有点疑惑:“君姓?难道你们出自栖烽靖安一族吗?”
君零颔首,笑道:“正是。”
孟潜长长地噢了一声。栖烽靖安,一个和天澜皇室息息相关的庞大世族,由四上家、七平家和十三下家构成,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君家。
小丫头叫君衍,孟潜问是哪个字。君零答,流衍四方的衍。
这个名字的含义,说实话孟潜是想不懂的,君零看上去是一个读过的书比他老人家吃过的盐还多的文人,想必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名字,于是他颇为诚恳地道:令爱的名字起的好。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不对劲,君零的神色变得有些尴尬,小丫头大概不知道什么是“令爱”,神色如常地吃着糖画,但君零是知道的。他说,九儿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我尚未娶亲。
他说到娶亲的时候,小丫头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还有一丝糖挂着。君零冲她笑了下,摸了摸她的头。孟潜比起君零,才是尴尬得要死,他只觉得老脸都要烧着了,顿时生出满腔愧疚来。所幸的是君零并没有在意这件事,酒和小菜在此时端了上来。
酒极烈极烧喉,菜味却清淡可口。孟潜不知道君零是怎么知道他的喜好的,或者是,君零的喜好凑巧与他相同。孟潜年少时期性情轻狂,专喝烈酒,直到过了不惑之年才开始吃些口味清淡的菜系,与之调配。当他一口酒入喉入腹,只觉得一嗓子辛辣气儿沸腾着烧遍全身,灼烈的酒味弥漫在空气之中,觉得异常舒爽。
那天后来两个人聊了什么,其实孟潜记不清了,唯记得从君零谈吐间流露出的,是不合其年龄的稳重自持。孟潜仔细地观察过,君零斟酒执杯时的手势是贵族才有的礼让,喝的酒却是江湖人士才习惯的辛辣灼喉。然而他的举手投足并非拘谨束缚,更多还是从容不迫,仿佛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打乱步调。
孟潜想夸他将来必成大器,但是又不知晓他的年纪,看来看去,方觉得他约莫是二十出头,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毕竟相比之下,君衍和他的年龄差距几乎隔了一辈。当年孟潜并没有想太多,直到近几年再见到君零时才讶然察觉,这十几年来,他长出许多白发,人比起当年苍老了不少,连君衍都从当年的幼孩,长成了一个眉目舒丽的女孩子。然而君零却和当年几乎没有差别。
他依旧是那个从人潮中独身而来,极尽风华于一身的人,冠绝世间,令人着目。
孟潜当年就已经看出君零和君衍关系不同于普通兄妹,孟潜看得出来,这个男子注视君衍的目光里饱含一种很深沉的情感,他分明是在看一个可以让他包容疼爱的孩子,亦是在看一个让他牵挂于心的爱人。这让人不敢多想。
那日过后,孟潜起了结交之心,君零并未推拒,两个人时常有书信往来,甚至数次在一起品茗博弈。孟潜渐渐地也了解到,君衍确实是由君零和他们的四叔、四叔父一并抚养的,她的母亲从不来看望她,父亲也不曾将她放在心上。几年后,君零书信一封,恳请他帮忙照看已故之友的儿子。孟潜便应了。
他前去栖烽山找君零时,君零还没有离开,他一眼就认出了君衍。距离他上一次看见君衍已经有一年,昔日眼巴巴地瞅着糖画的小丫头早已长高了不少,当时她正趴在君零怀中,死死抱着他不让他走。
孟潜不忍过去打搅,看着有些欷歔——又不是生离死别,看开点。
君零已经看到了孟潜,朝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又伸手抚摸着君衍的头,以示安慰。孟潜站在不远处溜达,等君零处理好他家孩子的事情,好一同上路。那时他听见君衍对君零说,怎么办,我觉得你不会再回来了。她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
和五年前一样,君零依旧是在不厌其烦地替她擦着眼泪。他道,我很快就会回来。君衍吸着鼻子,拼命摇头,紧紧抓着他的手哭道,不走不行吗?君零说,只是暂时离开几天罢了,我会回来的。君衍依旧不肯让他离开。
君零含着笑,突然探身过去,在君衍耳畔说了些什么——如果孟潜没看错的话,君零又侧首亲了亲君衍的嘴角,如蜻蜓点水。君衍立即呆了一下,一同呆住的还有不小心亲眼验证这个秘密的孟潜。
林子间霎时有青鸟纵飞,惊起树上叶片和羽翼带风交错的簌簌声,阳光铺下,照眼处皆是云山还翠。光线从树林间散射开,照在君零的脸上,他温和地看着她,眼中仿佛穷尽一生所示,只映了一个君衍,一个执傲不屈的孩子。
孟潜活了一把年纪,没有娶过妻,但他那时候便确认——君零一定是爱着君衍的,不论是何种方式,何种名分。
君衍终于回过神来。她猛地抱住了君零,以一种既不符合她当年吃糖画的气势,踮起脚亲吻上了君零的唇,与其说是亲吻,还不如说是啃咬。明明是极其缱绻的方式,却凶狠地迫使他与她纠缠在一起。君零弯着身,迁就她的所有行为,甚至顺从地做出了回应。
这是孟潜平生第一次遭受精神冲击,这对他的三观造成了刷新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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