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刚刚去世的时候,我神志全无。
却突然想起他曾经给我的伤药,疯了一样要把那颗药丸塞进他嘴里,想要他咽下去。
那颗药我重生前吃过一粒,给骗子吃过一粒,只剩下最后一颗。
掌灯道人和唐令联手阻止了我对师父遗体徒劳的虐待。
掌灯道人说,毒箭木无解,十六年前的碧泉宫主,死于同样的毒。
我心头巨震。
怪不得师父有这样起死回生的伤药,却依然没有救回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最终,他自己也死在了同样的东西下。
我曾经还想问他这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可是因为我的懦弱与逃避,我失去了师父,也失去了所有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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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师父的遗体,在密道中枯坐了三天。
食水不进,睡眠全无。
后背与手臂的伤也没有处理,任它们肆意发展,我一点都不在乎。
我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疼痛。
期间,唐令出去又回来,带人企图从我手中带走师父的遗体,被我疯了一样的全体赶了出去。
他们没办法,只能在门口守着。
其实对于那三天的记忆我是完全模糊的。
我不记得自己那癫狂的状态,更不记得别人在我耳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回忆起来,那几天我的想法其实蛮简单的。
在我原本的家乡,亲人去世,孝子贤孙要为亲人守灵三天,三天过后,停灵发丧,风光大葬。
我再不能为师父做什么了,守灵我还是可以的。
人去世后的三天灵魂是不散的,另一个世界我曾经去过,又黑又冷,纵然我知道师父这样顶天立地的人并不会害怕,可是我只想守着他。
外面的情势在这三天里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川蜀之地是川西王的封地,睿王带兵入蜀,原本打着什么旗号我不得而知,也许是喊着剿灭江湖恶势力等等理由来专程□□的。
可是朝廷大军贸然出现在藩王封地,这实在让藩王生出异样的心思。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好脾气的藩王遇到这种情况,也好歹要在自己的地盘里怒一怒,然后哭哭啼啼的上折子去找皇帝哭诉一番,具体内容是“老臣恪尽职守忠军报国,为毛遭受如此威胁等等”不一而足。
如果恰巧这个藩王脾气暴躁一点儿,疑心病又重一点儿,跟朝廷的关系又恰好差了那么一点儿,睿王此时带兵出征,简直就是逼他造反。
显然,川西王就是那个脾气差、疑心重、跟朝廷关系又一般般的那种。
前脚睿王下令攻击碧泉宫,后脚川西王的驻军就把睿王军队的后路断了,逼得睿王不得不放弃计划退军。
睿王退了,和睿王里应外合的玄武法王以及林霜雪也不得不与睿王同进退,如今已经连夜逃出了碧泉宫中。
当初睿王大军气势汹汹的来,如今跑道川蜀之地,反倒被川西王折了锐气。
睿王贸然出兵,并不占理,如今骑虎难下,碧泉宫也没有被一举剿灭,所有的连带计划与阴谋诡计纷纷泡了汤,他估计憋屈的很。
皇帝让睿王出兵川西的目的也许本就在此——他与睿王不是一条心,可是明面上又不能不给睿王面子,背地里轻易又不能撼动这明显有自己势力范围的兄弟,正好他出此昏招,皇帝干脆地借“脾气不好”的川西王来打自己这便宜兄弟的脸,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后来我知道了,这“脾气不好”的人并不是我最初以为的川西王,而是川西王世子;想看这出儿劳民伤财大戏的人虽然是皇帝,但是安排出这戏的人另有他人。
我知道这些东西并且把这些东西都整理清楚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那时,师父刚刚去世,我对周遭的情况丝毫不关心。
五行旗的人曾强迫一样的向我汇报碧泉宫如今的防卫与后续重整情况,也曾试图劝我尽早将师父下葬,以求腾出手来好好安排宫中事物,可是在他们口沫横飞的说了很久之后,才发现我的视线是飘散的,我将他们全然当作了空气。
他们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只能寄希望于我赶快恢复正常——虽然我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实际用处,可是只要我在,就好像一切都名正言顺。
我拒绝听任何汇报,拒绝和任何人交流。
那是我与师父相处的最后时光,我不容任何人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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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天光乍破,夜已破晓。
我抱着师父的遗体从密道的入口走出来,外面守着的,是唐令带领的玄水旗弟子,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地,听到动静,一个接着一个的醒来,却在看见我的一瞬间,纷纷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我的形象想必很吓人,披头散发,双眼血红,浑身上下都是乌黑干涸的血迹,脸色灰暗青白,嘴唇干裂,像是地狱之中浴血而出的修罗。
我抱着师父,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来,无视纷纷为我让路的众人所露出的那惊惧万分的表情。
他们估计都以为我疯了。
实际我知道,我很清醒。
山间的风与山底的惊涛伴随着黎明乍破的熹微光辉,我一步一步地走在这样的晨光中,一脸漠然。
我说:“去找一具棺木来,要上好的,宫中上下设灵堂穿孝衣,为大护法发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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