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的风吹过栾树的枝桠,偶尔卷起几张叶子,在空中翻飞,又重新落到地上。路过的行人匆匆而过,便将它踩进尘埃里,没有人会在意。
今日,大昭城的气氛格外不同。城里的人家都纷纷在自家挂上了喜庆的红布,道路两旁的树上也被人绑上了红布条。大昭人以过节的气氛来迎接赢得战争胜利的缔造者——宣武将军黎川。就连国君也携众位大臣们一齐去外城迎接,这是难得的殊荣。太子乾则留在王宫,并未出行。
黎夫人和黎云安作为宣武将军的家属,被允许在同行之列。她们一大早就开始准备,黎夫人也换上了平日里甚少穿过的大装礼服,并让黎云安也换上过节用的女装新衣。黎云安看着母亲瘦弱的身体在那儿忙活,有些心酸。母亲最近瘦得太厉害了,连那身华丽的大装礼服都快撑不起来了。她突然有些恨那个造谣的人,恨他无事生非,给母亲带来困扰,但好在父亲和大兄就快回来了。
响午刚过,日头正烈。国君站着前方,望向道路的尽头,目光深远。其他的大臣们脸上的汗珠儿流淌下来,落在地上,很快就干了,身上的官服也大多汗湿了。终于,耳中传来了阵阵马蹄声,道路的尽头扬起了尘土,一角黑红的旗帜从中显现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马蹄声响越来越烈,黑色旗帜上那只火红的凤凰也显现出它独有的狰狞——大军回来了。
礼仪官吩咐鼓手击鼓,所有人都伴着昂扬激越的鼓声大声呼喊着:“天佑西琴!天佑西琴!天佑西琴!”呼喊的声音竟盖过了鼓声。
在迎接的队伍中,公子郢兴致勃勃地左看右看,还不忘对着身边这位被自己硬拉来的公子烽问道:“你有何感想?”
公子烽垂下眼眸,漂亮的脸显得冰冷而淡漠,回答道:“无甚意思,不如对弈一局来得有趣。”
公子郢突然意识到这位可是东华的公子,西琴大胜,他要觉得有意思才奇怪。
还不待公子郢又说什么,公子烽似是想到什么,向前方望了一眼今日那个穿着女装的少女,喃喃道:“无甚意思。”说完也不理公子郢便径直离开了。
而此时的黎云安内心十分激动,也随着人群呼喊。她觉得没有比这一刻的情景更加让她深刻地认识到那个宠着她护着她的父亲是个多么伟大的英雄。她万分思念着他们,并以他们为荣。
倏忽间,有一骑绝尘而来。等到了国君的面前,才发现此人脸上布满风尘,额头之上还覆着一根白布条。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向着国君行礼:“回禀君上,征华大军幸不辱命,业已回归。”
“好!”国君大喝一声,扶起此将士说道:“我西琴能得众位将士骁勇善战,击杀敌寇,保家卫国,是孤之幸,亦是西琴之幸。”
随着后面的大部队逐渐靠近,整支军队除了马蹄声和风吹旗帜的声音,竟不见丝毫嘈杂之音,严谨而肃穆。但见每个人的额上都覆着白布条,个个神色疲惫,没有丝毫作为一支胜利之师应有的气氛。
礼仪官正要宣读国君旨意,但见大军副将晋绥脸色沉重,步履艰难而来,而他身后有数位兵士居然一前一后抬着两口棺材。
“臣征华大军副将晋绥,参见君上。”晋绥拿下头盔,双腿重重地砸在地上。
“征华大军主将宣武将军黎川日前于返程途中旧伤突发,伤及性命,业已亡故。其子征华大军前军先锋黎玱日前于返程途中因昼夜劳顿,不幸摔下马来,业已亡故。”晋绥面无表情叙述着,声音淡漠而平静,每个人却都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那股悲伤。
军中将士皆整齐地下马而跪,扬起的尘土模糊了他们的身影,似是妄图遮蔽广阔的天空。虽是炎炎烈日,几乎所有的在场之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散的阵阵寒意。一时之间,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场面呈现出了一种难堪的寂静。
在见到先前那报信之人时,黎夫人心中便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想起了困扰了她多日的噩梦。等到晋绥带着两口棺材走进时,她已将女儿的手臂捏得通红。当晋绥开口说着那些冰冷而残忍的话时,黎夫人早已瘫倒在黎女儿的身上,双目圆瞪,死死盯着那两口棺材。
过了一会儿,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起了她的身体,她艰难地向着那两口棺材走进,不亲眼看见,她绝不会相信。黎云安想搀扶着母亲,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
没有人阻拦这个濒临崩溃的女人,西琴国君也只能担忧地看着她。黎夫人立在棺材前,脊背挺得笔直,优雅而尊贵。她冲着抬棺材的兵士说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乞求:“能否帮我开启棺盖?”
兵士知道她是他们将军的夫人,不想拒绝她。在国君的默许下,遵从了她的请求。
棺盖被缓缓抬起,终于露出了里面的人。
那个躺着的人的身影映在黎夫人的眼里,把她刺得生疼。她如何认不出那却是同她生活了几十年,她心心念念等他归家的丈夫啊!
他瘦了好多,胡子好久没打理了。
怎么睡觉还穿着甲胄,不嫌硌得慌吗?
快!快起来!我替你换了这身甲胄,它太难看了!太难看了!
黎夫人忽地伸手探进棺材里,还未摸到那身染血的盔甲,便终于彻底地晕了过去。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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