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十月二十二日,苏城的秋天,枫叶还没红透,银杏也才刚刚开始变黄。
暮色西沉,灯火四起。
某私立医院重症病房走廊,一个大约六岁的小女孩捧着一只小蛋糕,小心翼翼的缓慢移动着。蛋糕只有饭碗大小,顶端是一块小小的奶油。随着她的动作,奶油一抖一抖的,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小女孩瞪着亮如星辰的乌黑大眼紧紧的盯着,神情万分严谨,仿佛那是救人的灵丹妙药。
走到最为角落的那间病房门口,她空出一只手轻轻把门推开。细小的吱呀声还是不可避免的惊扰了一室昏暗冷清。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闭着双眼,正躺在病床上微微的喘着气。
床边的冰冷不锈钢输液架上,挂着几大包淡黄色的药水。输液管连接的红肿右手,瘦削到青筋暴起,肉眼可见的针眼让人触目惊心。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慢慢的转过头来,在看到小女孩的身影后,浑浊的双眼瞬间满是惊喜。扬起声线,却沙哑得像是一把年久失修的老琴。
“小宓!”
她气若游丝的喘息,挣扎着想要起来,无奈力不从心,下一秒又倒在了床上。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好像已用尽她全身力气。
“妈妈……妈妈……”
眼看着母亲颤抖着倒在床上,小女孩再也顾不得手上的蛋糕。她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扶。随着她的动作,那块唯一的奶油“叭……”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伸出瘦弱的小手,她有模有样的轻拍着女人的胸口帮她顺着气。很显然,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回过头来,她盯着地上的奶油,眼泪顺着圆润的清晰大眼滚出,滴滴嗒嗒的掉在地上。
奶油……掉了!
“小宓,怎……怎么了?妈妈没事,别哭!”
女人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焦急的轻抹着女孩的眼泪。以为女儿是被自己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吓到,她的心痛得像针扎。
她知道自己的病已回天乏术,但年幼却懂事的女儿让她最为放不下心。病痛发作时的骇人表情,她不想让最为宝贝的女儿看到。她希望她的记忆深处,是她还没被病魔吞噬前健康且慈爱的模样。
目光对上妈妈蜡黄的脸,小女孩紧紧握住她的手,隐忍抽泣。
“妈妈,奶油……奶油掉了!”
她边哭边说,看着地上的奶油心疼得恨不得捡起来。只是软糯的奶油早已沾满灰尘,摔了个稀烂。
“都是妈妈不好,今天……是小宓的生日,小宓想吃奶油,妈妈明年帮你重新做一个……一个大大的蛋糕好吗?”
不断擦拭着女儿的眼泪,女人红了眼。她算什么妈妈?女儿生日,她却只能病怏怏的躺在床上,无力为她做一勺羹汤。
只是……明年!她还有明年吗?
“不是,奶油是给妈妈吃的,我不吃!奶奶说……妈妈吃了奶油就会好的!”
抽抽嗒嗒的,小女孩哭得上不来气。年幼的她,不会了解这只是奶奶为了安慰她的美丽谎言。
这小蛋糕,是她央求了爸爸好久,并以做更多的家务为条件,他才买的。现在奶油没有了,妈妈是不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小女孩秀气的眉头皱成一团,满脸自责。
女人把伤心的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强忍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涌出眼眶。
门外,刚走到门口的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妇轻轻带上门缝,压抑的相拥痛哭。
夜,越发深沉,漆黑一片的窗外,没有一点星光!
秋风尤如利刃,十一月的苏城已是准备入冬,蒙蒙细雨打湿了满山的红枫。
夜深人静,正常的人家早已深度入睡。充斥着药水味的『正德私立医院』重症楼,死一般的寂静。
这里,与普通病房的吵杂有本质上的区别。本着对重疾与死亡的畏俱,除了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平日极少有人会来这里。即使是白天,好奇的闲人也只敢在一楼大门处探头窥视。遇到探病家属,多数是一副探究又漠然的表情。
有几人能理解个中痛苦?因为事不关己,所以能漠然视之,这是人心,也是常情!
时针指向午夜三时一刻,轮班的小护士趴在柜台处昏昏欲睡。
隔壁病房偶尔传来疼痛来袭时病人无法忍受的哀叫声,声声凄然,闻者心酸!小护士抬起头来,往声响方向瞅了一眼,并没有前往查看的打算。
身为医护人员,这样的叫声听多了不免麻木,在疾病面前,生命最是无力!片刻,小护士又趴回了桌面,困极的呼呼入睡。
夜风吹来,哀声慢慢的停了下来,重症楼又回复了寂静,悄无声息,莫名增添了几分怵人寒意。
距离柜台几米开外的玻璃门,一个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蹑手蹑脚地推开大门走了进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脸色微微发青,过分阴柔的双眼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谨慎。双眼扫视四周,发现没有一个人影后,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右手插入宽大衣兜,他轻手轻脚的向最为角落的病房走去。
病房内,灯光还是一样的昏暗。
被病魔蚀透心神的女人,像陷入昏迷般的深度沉睡着,没有一丝生气。如果不是胸口的微弱起伏,一眼望去与气绝之人并无太大区别。
男孩进入病房,看了女人一眼,脸上那股对生命的漠然让人看了莫名心寒。
没有浪费一分钟,他动作迅速的走到堆满杂物的床头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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