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罗幕低垂。尚未淌干的雨水不时从屋檐上滴落,长乐殿的烛火随风摇曳了几下。
“殿下,您还是快些用膳吧。”“公主……”殿内齐刷刷跪了一地的奴仆。锦衣的少女举箸却又放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屏退左右,仅留一个贴身宫女在前。“流萤,明日是上巳节。”
“一年太短,五年太长。就取三年罢。” 草长莺飞,又是一春。三年之约,竟这么快就到了。
“公主不必忧心,明日临水宴饮,宫人定无暇顾及。”流萤又稍稍靠近些说,“一回生二回熟,到时……到时我们再溜出去。”看着她无邪的笑脸,姈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当年自己尚未及笄,又是一身男子的装束,只怕是相逢亦不识。
窗外一轮蛾眉新月,熟悉的箫声又响起了。曲子中带着些期冀,让姈儿想到宫墙纷飞的柳絮。乐声丝丝侵人心,絮语低吟总关情。吹箫之人大约是懂得世间之情的。
禊祓之日,市井一派繁华,行人不止。“流萤,有什么不妥么,为何他们都看着我们?”姈儿以袖掩面,悄悄问身旁的婢女。流萤左顾右盼,早已被各种新奇玩意儿吸引住了。“大约是见您穿着与众不同?”上巳节上,妇女幼童都在头插荠菜花,俗谓可免一岁头晕之病。此时姈儿虽刻意穿了下等宫人装束,但对这乡土风俗却实实不甚了解。
“那是何人?”流萤捂着鼻子说。只见一个披散头发,手持酒葫芦的老者,步履踉跄地往这边过来。老者不疾不徐停在二人面前,淡然正色道:“女郎今日,不宜去西边。”他一边说一边捋了捋落在肩头银白的头发。
“你这老头,好不识趣。”流萤忍不住上前,却是一怔。这人单单一头银发,面貌却与青年男子无异,想来年纪却是不大的。姈儿止住她,摇摇头说:“我们还要赴约。”
“祸起萧墙。”悠长的带着慨叹的口吻。姈儿闻言,脚步一滞。回头看,哪里还有那人踪影。
“怎么了,公主?”流萤忍不住询问。“‘萧墙’二字可是暗指我的身份?怕真是位异人了。”这般年纪的公主只她一人,姈儿不觉地皱起了眉头。永成公主萧雩姈,外人只知是主上老年得女不另设府邸,却不知她是不受恩宠。
流萤爽朗一笑,“那人定是和市井之人一样,见您气度非凡罢了。”“但愿如此。”两人继续前行。
那两人是否如约而至,在西山的垂柳下等候了呢?当初在二皇兄萧世谦相助下扮作男子出宫,虽几经波折,倒也结识了两个朋友。知己难得,何况是身处深宫。柳宴,柳大哥,这个小心翼翼思念了三年的男子。见到女装的自己会大吃一惊,还是气得拂袖而去呢?姈儿想着,不禁痴痴地笑起来。
越往西走,行人越少。远远地,姈儿看到柳树下,白衫的男子负手而立,发带随风而动。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脚步愈移愈慢。“那是,柳公子!”流萤惊喜地叫起来。
男子闻声转过来,盈盈地笑着说:“别来无恙?”竟是这样的反应,姈儿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可见他一早就知道了。柳宴见她低头,又作了一个揖道:“实不相瞒,在下随家君入宫之时,有幸得见公主数面。”
曲水流觞原本就是世族雅士的消遣,她早该想到的。“既在宫外,柳大哥唤我姈儿便好。”“姈儿——”柳宴依旧那样笑着,姈儿低着头,唯恐被知晓了少女的心事。但她心里还是欢喜的,脸上不自觉飞起一片红霞。
背倚柳树,持剑的男子看着不远处两人的背影,神情落寞。“为什么我总是迟人一步?师父——”身边早已没了人影。只有几道剑气划破寂静,一行黑衣人从密林深处铁叶般卷来,领头几个互相交流了眼色便一齐扑向姈儿。颜靖臣正欲拔剑,与黑衣人赤手周旋着的柳宴却抢说一句“你们先走!”,便推了流萤护着姈儿往溪边逃去。
踉踉跄跄被拉出,姈儿听到激烈的打斗声不时传来。“让我回去!”她心系着柳宴,急着往回走。流萤张开双手挡在前面,只一个劲地摇头。
“姈儿。”面前闪出一人,正是颜靖臣。流萤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了姈儿身后。“颜大哥,真的是你?”姈儿高兴地扑了上去。颜靖臣往后一躲:“咳咳,你怎么还是这样莽撞?”“你还是这样神出鬼没!”两人相视而笑。
这时姈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撅起嘴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原来你们一早就知道我是女子。”颜靖臣用手搭着眉骨说:“我并非有意瞒你,此事说来话长。”他正欲解释,忽然不远处的灌木丛被什么东西带得沙沙作响,手即刻按上了剑柄。
树丛中陆陆续续走地出了一大队人马,却而是二皇子萧世谦,所幸并非先前那伙人。
“柳大哥,你没事吧?”姈儿急切地上前询问。柳宴的左臂看来受了伤,血染红了宽大的衣袖。他见到颜靖臣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又带着惯有的笑容说:“所幸来人并不十分多,且惊动了二皇子殿下,应该不会追来了。”
萧世谦爽朗地笑了几声道:“胆子到是长了不少,怎么见到王兄都不问好?”姈儿看着马上趾高气扬的萧世谦,瘪了瘪了嘴,暗自嘀咕着说:“他怎么到这儿来了。”转身却发现颜靖臣已经走了。
流萤偷偷地指了指溪边的巨石,角落里果然露出一小片玄色的衣角来。姈儿正苦想如何不被抓回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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