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饱了鸦,老俘还留了一口气。阿妩跪坐在不远处,披头散发。她就像入了魔障不停地笑,笑着笑着又掩面痛哭。
荣灏默默相望,见她如此不由心痛,他忍不住上前,没想玉暄先他一步,坐在地上把阿妩拥到怀里。他们相依相偎,仿佛两只互舔伤口的兽,丧国失亲之痛,溢于言表。荣灏驻足,干巴巴地站在那里当个局外人。
篝火燃至天亮,浓烈血腥久久未散。众兵集结场上,只见中央木桩上绑了具血骷髅,那骷髅还在动,喉结滚出虚弱浊声,脸上两个窟窿流着血,像是在哭。天上鹰隼盘旋,似乎是被这血引来,等着饱食一顿。众人脸色各异,驻目围观不敢上前。
离出征只有半个时辰,匆匆洗漱过后,玉暄捧来光明铠与虎符,万分恭敬地交于阿妩手中。这副墨铠出自丹兰,护心团龙镜上的雕龙口衔蓝晶,锁扣皆以寒铁而制。这技法工艺出自名匠之手,可惜其辉煌只止于此,就如同覆灭的国。
荣灏坐在帘后看着阿妩,她就如泥雕木塑,在镜前立了许久,像是不知道他在此,两眼只看着镜中的人儿。阿妩慢慢脱去血衣,再换上铠甲,最后极为庄重地戴上丹兰王冠,拾回了她最初的身份。
荣灏不由走到她身后两手拥紧。他看着镜中的两个影,找着寻着。十五年,他们相识整整十五年,好的、坏的全在沉淀在岁月里,可她就像不认识他,两眼甚为无情。荣灏想她没这么狠心,她应该明了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阿妩垂眸,看到环在腰上的手,自然而然地挪开了。她在一点一点脱离他的掌控,毫不犹豫地想扯去他们之间的牵系,而这千丝万缕的纠葛早就埋在荣灏心底,她一动,他就觉得痛。
荣灏低头抿紧双唇,心中五味杂陈,他不可能低声下气求她,在这要紧关头,也不能把她禁锢。思忖半晌,他深吸口气,再徐徐吐出,最后只道了句:“小心”。
阿妩终于有了丝反应,她对镜莞尔,眸子里的霜化成一汪秋水,荡出鲜有温柔。
“多谢。”
话落,她便走了,毅然决然地头也没回。忽然之间,荣灏后悔不已,赶忙跟了上去,然后走到门处又缓下了脚步。
不行,不能这么做。荣灏暗自盘算着,差一点他就毁了这精心布下的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现在正是放了鱼,去取熊掌的时候。
号角声起,鼓擂震天。平洲城内刀矛如林,风卷旗幡啪啪作响。丹兰王族终于现身,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甲熠熠生辉,随他身后几位猛将皆是威武雄壮,气势逼人。
阿妩就在玉暄身侧,身着墨铠,头戴双鱼纹样的金冠。芙蓉玉面,玲珑身段,本应不该在此的女娇娥,正率领一群饥兽入了众人的眼。
底下自有人暗暗嘀咕,不知阿妩是何身份,说是荣君的妃却随丹兰出征,还堂而皇之地领兵率阵,一个女人能打什么仗?相比,荣君倒成贤内助了。
吉时到,鼓擂声起。众人收回神绪,转而望向祭台。孟青奉旨,向天地祭上三炷香。荣灏端则坐于龙座上,面容清肃仪态威严。
四名大汉抬来牛羊各一头,割喉放血,之后他们抬着牛羊在队列左右转一圈献至祭坛前。绑在木桩上的血骷髅,此时正与这些牛羊一样,被千万双眼睛盯着。
荣灏端起掺有羊肉血的酒盏,走至点将台上,举盏正声而道:“今周国独霸一方,抗天意、违人伦,为保江山社稷、为使国泰民安,吾将决一死战!各位将士,吾在此敬你们!”
话落,他端盏一饮而尽,倒杯示意。底下众将士心血澎湃,大口喝干碗里的酒,纷纷砸碎酒碗,立下军令状:“吾等定当誓死如归!”
“好,祭旗!”
一声令下,火点燃上木头桩子,烧了周国狼旗以及那半死不活的老俘。熊熊烈火中,一副扭曲的身子正发出凄惨的闷声,火苗窜出了他的眼口,燃得旺盛。
潘逸闻到了焦糊气味,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用活人祭旗,他们说是这那娘儿们的主意,那娘儿们心狠手辣,竟动用私刑,让乌鸦把人眼给啄了。
平洲城里,能做这种事的娘儿们只有一个,可潘逸知道不会是小鱼,哪怕他们一口咬定,他也不信。
祭旗完毕,荣国兵马分成三路,军如猛龙涌出城门,一场战乱自此开始。
潘逸作为副将随王将军左右,他们一行同玉暄兵马入了伏龙山。此山高而险,一山四季,到了高处是常年冰封,一不小心便会坠落山崖。
刚入山脚,就有兵卒感到不适,还未到半山腰,又有人呕吐起来。王将军见时候不早,干脆下令休整,玉暄派人送来苦叶,逐一分发,嚼服以治冷瘴。
潘逸头晕胸闷,两片苦叶嚼下也没见好转。这还没过山,兵马就倒了两三成,王将军的粗眉拧成两股绳。他见潘逸气急便令他帐中歇息,随后就去找玉暄商议对策。
从前就有听说伏龙山甚寒,立夏积雪,山中有池,毒龙居之。潘逸没想这毒龙如此厉害,哪怕躺着都不舒坦,心突突地快跳出胸口。想来屈于冷瘴实在有失脸面,他蜷身捂心忍住痛,却没想越来越严重。
忽然,外面起了阵躁动,潘逸咬牙撑起身,出帐去看个究竟。军中有一小卒吐出血沫子,狂翻白眼。大伙都怕了,忙朝四方磕拜,求龙君留命。潘逸拉来豆子问起原由,豆子说有几人先是咳嗽,后来就咳了血。
潘逸也没逃过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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