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默几秒,抬手拨了一下开关。听见咔嚓一声,我便要开门下车,手刚放到把手上,却又听到顾林昔的声音:“你这就回家了么?”
我侧过脸,他好像有一点疑惑地看着我,我低头看了下表:“都快十一点了,再不回家我爸妈会担心的……你还有事吗?”
他看着我,又沉默了片刻,然后抿抿唇角,语气似乎有些斟酌:“嗯,我是想说,刚才……是我太冲动了,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要是有什么想法或者……要求,都可以说。”
我愣了下,他的话我听不太懂,眼神也看不太懂,但是话里的愧意还是听出了几许。静了一阵,我有些无奈地道:“没什么要求啊,我不是说了吗,是我自愿的,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他把好看的眉头蹙起来,我又想了一下,说:“祝你一路平安,在国外一切都顺顺利利……再见了。”
话音落下,我又等了几秒,我不过是想听他跟我说个道别,可是他静静地,甚至像是有一些呆滞地看着我,嘴巴微微地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在心里轻叹一声,我只好径自打开车门下车,他也没有再叫住我,然而关上车门后刚走了一步,腿间就觉得有些撕扯一样的疼痛,我咬紧牙关忍着,努力把一步都走得稀松平常。顾林昔大约还在车里看着我,我想我这最后留给他的背影,总不能那么仓惶狼狈吧。
一路头也不敢回,一进家门,我就疼得连忙扶住门口的鞋柜,闭上眼睛轻轻地倒抽着冷气,突然听见我妈的声音:“你在干嘛?”
我又吓得赶紧把眼睛睁开,我妈从玄关尽头冒出来,她皱着眉,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你去哪了,怎么回来那么晚?”
我支吾道:“哦……我、我们今天讲月考试卷,所以晚了点……”
刚一说完就很是后悔,说谎没有打腹稿,我忽然想起昨天我才跟他们说过,说我这周末才月考。胆战心惊地站了几秒,好在我妈也没有注意,撇了撇嘴不知嘀咕了什么。但她似乎心情还不错,手里拿着条珍珠项链在对着镜子比照,身上的连衣裙好像也是新买的。我弯下腰,从鞋柜里拿了拖鞋换,走过去时有些心虚,便想绕着道走,我妈却叫住我:“过来过来,你戴给我看看!”
我顿住脚步,踌躇两秒,只好慢慢地挪着步子过去。她把项链戴在我脖子上,退后一步左右端详了一下,满意高兴地点点头,又指着镜子:“你看看,好不好看?”
我转头瞄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面色苍白,厚重的刘海和有些蓬乱的长发简直像鬼。我不是很有心情地回过头来,随口说着:“恩,好看……很贵吧,你打麻将又赢钱了吗?”
我妈唔了一声,又瞥我一眼:“贵怎么了,女人天生就是要穿衣打扮的。”她把项链从我脖子上取下来,撇撇嘴道:“你也够大了,别整天光顾着学习,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整天灰头土脸的,根本没个女孩子样!”
这话从小听到大,我低下眼睛,顺从无声地点点头。我妈敛着眉,又转过脸认真地端详了我几秒。我愣了愣,然后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她是闻到了我身上的血腥味,然而她却说:“你现在长得也有点人样了,那天有人给我发传单,好像是现在有激光祛疤的,哪天我带你去看下,把你脑门上那东西给去了。要不然不是每天顶着个这么难看的锅盖头,就是一撩头帘吓死人,以后谁能看得上你?”
我顿住几秒,再点点头:“哦……好……”又咽了咽,“妈,那我先去洗澡了。”
我妈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我便走回自己的房间拿衣服,然后去卫生间里洗澡。路过主卧时朝里面瞄了一眼,已经这么晚了,我爸爸还没有回来。他近来总是很忙,有一次我心疼地问起他,说早出晚归的他累不累,我爸爸却只是慈祥地对我笑:“晚不怕,晚的话有加班费,你马上要上大学了,正好攒点钱,到时候给你买手机和电脑。”
走进浴室把衣服脱掉,或许是因为下了雨的关系,我觉得有些发冷,于是把水温调高,站在浴头下,狭小的浴室很快被水蒸气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雾气里。然而当烫热的温度流到身下,我又蓦地察觉到一丝火辣的痛感。低下头,朦胧的水雾中,腿间竟有一点红色的血丝,顺着水流蜿蜒到了地上。
当时什么都不懂,我顿时有些慌张地扶着墙,把水温调低了一点,拿着浴头冲了好一阵,水流才终于不再是粉红色的了。抹了一把惊悸的眼泪,我呆呆地站了几秒,胸腔里却忽然涌起了一波更加剧烈而悲伤的心潮,汹涌地几乎让人站都站不住。我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拨起来,露出了最原本的样貌。方才我妈妈说要带我去弄掉胎记的时候,我心里第一时刻想到的,并不是惊讶或者欣喜,而是蓦然记起几年前在医院里,顾林昔指着他眼角那颗漂亮的痣笑吟吟地安慰我:“谁说天生脸上长东西就是破相了?”
在水声的掩盖下,我终于忍不住难过地放声哭了出来。今晚发生的一切,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它是我的成人礼。然而,它并不是崭新的开始,而是一场结束和落幕。从六岁开始,他陪我走过童年与少年时光,在我漫长的十年光阴中留下缕缕足迹,却从今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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