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从警察那里听说过一次我爸爸的死因,可是再一次从我妈口中听到这些陈述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崩溃,我拼命摇着头大哭,却只能机械地道:“不会的,不可能,爸爸只是尊重林姨,他不会的……”
我妈愤恨地狠狠扇了我一巴掌,我踉跄地跌倒在地,头撞在沙发边角。捂着太阳穴,我不知是哪里那么地疼,疼得我眼前一片晕眩,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我妈在尖声地喊:“你给我闭嘴!林姨林姨,到现在还叫那么亲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小看他们家有钱,从小就喜欢讨好那一家人。既然这样,现在人家主动送钱上门了,你又装什么清高?!你爸死得倒干净,可是他屁都没留下,难道我们不用继续活?!这房子马上要被强拆了,没有钱,到时候我们去住哪里?!你还一心要读你的什么破大学,没钱你还读个鬼?!让他们杀人偿命,我们又有什么好处?他们家财粗势大,昨天到今天一天了,他们家在市里这么有头有脸,都居然没有一张任何报纸在报导!你以为最后真的能让他们偿命吗?你现在不听他们的,到时候他们找人来报复我们,你又能怎么办?!”
她的话音渐弱,然后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似乎开始做梦。一开始我梦见了我爸爸,那是我还很小的时候,邻居家的一个叔叔在家里病逝。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死亡,下葬的那天,他的父母,妻子还有两个不过七八岁大的孩子,全家人都在哀恸地哭,我害怕地缩在我爸爸怀里问他:“爸爸,你有一天也会死吗?”他温柔又笃定地安慰我:“不会的,爸爸会活很久很久,一直到你很老的时候,爸爸会比你更老,但是会一直都在的……”
后来,我又梦见了顾林昔,我梦见他站在我面前,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轻轻地微笑,叫了我一声阿沅,然后把手朝着我的方向抬起来,嘴巴动了动,那个口型像是要说:“过来。”我便伸出手去抓他,然而他却忽然间消失了。我急忙睁大眼睛慌张地左看右看,可是不论我怎么找,四周都只有一片黑暗和虚无。我对着空气惊慌地哭着说“哥哥你在哪儿,我害怕”,可是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是我醒了。
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一点,我从沙发边的地板上慢慢爬起来,在漆黑的客厅里独自恍惚而空茫地坐了很久,眼泪控制不住地一直落下来。原本我盼着早些见到顾林昔,可如今我却再不敢期盼与他相见的场景。我不知道大洋彼岸的他是否已经知晓这边发生的一切,可我想,如果还有再见之日,一定亦是我们成仇之时。等到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仇恨,愧疚,抑或不甘?而他又会怎么看我呢,如果真如警察所说,他或许也会因为恨我爸爸而连带着恨我,甚至可能会报复我和我妈,那时我又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
两天之后,警察通知我们去领我爸爸的遗体,我妈拿到尸检报告后,留在公安局里继续做笔录。她让我自己去殡仪馆,领了遗体以后就直接烧掉。我不知道她会对警察说什么,但是我也阻止不了,只能孤零零一个人拿着警局出具的文件去殡仪馆找人。再次在殓房的冰柜里见到我爸爸的时候,他已经做过尸体清洁,我也已经比上一次平静很多,至少不会再生理性地反胃呕吐,带我去的工作人员问我:“你现在烧吗?”
我茫然地抬起头,工作人员对我说:“今天正好烧的人比较少,如果你明天后天来,可能还要排号,不过今天也快下班了,你要烧的话就直接烧,化不了妆了。还是你们要搞遗体告别?但是休息室和灵堂最近也都被占满了,起码要等半个月,只能先登记。不过费用比较贵,冷藏防腐一天六十,休息室二百,或许大一点的灵堂,四五百的也有。”
到后来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又低下头看着我爸爸,看着他离世时痛苦的表情,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如果我爸爸真有在天之灵的话,再让他呆在这世上多一刻都是对他的折磨,可是我又是那么地舍不得,因为只要我点头,不过一个时辰,我爸爸就会永远地化为灰烬了。我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听见自己微乎其微的声音:“那就烧了吧……”
我用身上仅有的钱交了火化费,挑了一个最便宜的木制的骨灰盒。火化完的时候,殡仪馆里已经没有半分人气。我亲自进捡灰炉里捡了我爸爸的骨灰,抱着骨灰盒走出空荡荡的殡仪馆,从荒僻的郊区坐了快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家,从最北到最南的辗转,从天光犹亮到暮色苍茫,几乎路过这城市的每一处,我想,这也算是我带着他,跟这个城市,这个世界,做最后的道别吧。
再后来,一周之后,公安局将案件的处理权移交检察院,听警察说,由于犯罪嫌疑人供认不讳,所以检察院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提起公诉,一个月左右就会开庭审理。警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建议我们可以同时提起民事诉讼,否则最后只是刑事审判的话,家属不会得到半分赔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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