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做了足够的心里准备,关上窑口的那一刻,天旋地转,四周都暗淡无光,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睁眼透过窑上的小孔,看着火苗完全熄灭。
火光暗下去的那一刻,涂安真的心被掏空了。
又在一瞬间,往事像洪水一样涌上来,争先空后的要填满整个空缺。
从记事起,自己就是在窑边玩水、玩泥巴,看母亲、兄长给瓷器“上彩”,也看工人们给运来榆木和松木烧窑火,还少不了捣乱。
有一次兄长和自己爬到垒好的木头堆上玩耍,不料那木堆并不稳,踩两下便滚了下来,兄长抱住自己摔在了地上,害得兄长卧床一月。
还有一次,兄长不知从哪里搞了几个地瓜,偷偷的扔到窑火里烤,夜里趁父亲不注意,带着自己开窑口掏地瓜,可就因为提前开了窑口,弄得窑里的温度过高,最后本应烧出的白瓷却变成了黑瓷,气得父亲罚兄长和自己在窑边举着烧坏了的瓷器跪了一夜,娘在夜里心疼得不知所措……
以前的涂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经营有道,日子也算舒心惬意。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家里的坏事就越来越多,先是有工匠偷瓷器,然后又灭了两个窑火,遣散了工人,接着兄长失踪,母亲去世,渐渐的,涂家也就习惯了不断破败,可父亲也突然去世,让原本还有主心骨的涂家一夜垮塌。越想越伤心,涂安真趴着德叔肩膀,呜呜的哭了起来。
浮梁城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集市彻底歇业,大街上马蹄声越来越频繁,终于,德叔也要回乡下避战去了。
临走前,涂安真扶着德叔,一间一间的查看了后院工人们的小屋,查看了三个瓷窑、工坊,还看了兄妹俩的屋子,走过兄长屋子前的时候,德叔突然像换了一个人,自顾自的说:“少爷出生那天老爷去了昌南卖瓷器,第一个抱他的人是我,老爷常常不在,夫人又忙着工坊上彩的事儿,少爷经常缠着我带他去集市上玩,后来又有了小姐,我就带着你俩一起玩……”
德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停住了,涂安真感到他在微微地抖,望向德叔,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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