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这北敬侯孟谦,育有二女一儿,可惜在孙子辈,没了下文。曾经戏言,让二女儿的第一个孩子姓孟,随族谱“清”字辈,无论男女都叫孟清言。没想林家子息不丰,二女儿艰难地生下一个女娃,再不能生育。林老夫人不舍,所以女娃在林家排辈又叫林月言。
比试前,报幕地喊出“孟清言”的名字时,孟谦心中一怔。瞧了又瞧,更觉得小娃娃面相眼熟。她晕死过去的时候,孟谦特意赶来看了一下,长得和她外婆八成像,不是清言还会是谁?孟谦谎称孟清言是辰朗和公主的独女,早年战场上走失,苦寻不得。不想是留在云山,为父母尽孝。在入土的年纪,还能和孙女相见,老人家真情流露,潸然泪下。一席话说得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月华也不曾起疑。皇帝更是一道圣旨,赞清言功臣之后,加封孝惠郡主。
一场噩梦,刀剑剪影,血肉模糊。剑光眼前纵横,刀锋掠过双鬓,空中坠落而下,耳边西风刺耳,最后有一双坚定有力的手臂。
那一刻,她如一只落叶,即将坠像深渊,但是有人把她从黄泉路上抢回,抢回到那温暖坚实的怀抱。是噩梦吗?仿佛很甜美。
清言睁开一条缝,床幔低垂,烛火摇曳,隐约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深吸一口气,拉扯到柔软温暖的被子,此刻的她终于安然躺在床榻上,安静的现实才更像梦中。
床幔外隐约有人晃动。隐约熟悉的声音低低传来:“醒来了么?”
“侯爷安心,郡主再过两天便可醒来。”是清无,青羽圣手不是浪得虚名的。
“已经三天了···”声音急切,“不是还有什么内伤吧?”
“侯爷安心,虽然灵力游走、冲撞了经脉,幸得仙尊和严将军运气救护,不曾伤到要害。只是郡主本来就体弱,强行修炼上乘心法,又加上炳言剑的伤口,恐怕郡主日后总离不开汤药。”外面良久无声,清言尽力抬手,想掀开帘幔,却全然没有力气。
“你下去吧,这事儿先瞒着敬侯爷。老人家好不容易睡着。”声音沉郁。
随着关门声,又是良久的沉寂。清言向床幔望去,隐约见到,淡淡的一团白影,那个侧影,站着不动,凝望着内堂。清言静静地凝望着他的身影,心中茫然欣喜。
一室静谧,袅袅药香。床幔是月白色的纱幔,彷如云蒸雾绕,隔着幔子。看不见她的脸。他好想把她看个仔细,细长的眉毛、安静的眸子、轻轻的呼吸,温柔的像水一样。她,和自己一样,只有在梦中,才是安宁的吧。
帘幕窣窣,他迟疑地抚上帘幕,却又愣住。再像,她终究不是她。
清言盯着他模糊的身影,心里怦怦急跳,他要进来吗?该说什么?说其实我就是月言,其实我一直挂念你?还是说我怕,我想你守护着我?不,她还有什么资本,她还能天真地叫他一声“骞哥哥”吗?
僵持了片刻,他终究没掀起帘子,转身离去。
清言心落了下来,可惜、失落、彷徨······万千感慨,只剩下一声叹气。
又过了不知多少日,清言终于挣扎地起了身。
“醒了,醒了。”应声脚步匆匆转入内室,清言抬眼,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消瘦得精神,他今天穿了一身厚实的袍子,还是喜欢束着又宽又厚的蓝色腰带,腰间挂着一块绿莹莹的美玉,玉佩下摇曳的穗子还是她打的,他说打的可丑了。看着他闪闪的眼眶,清言眼泪夺眶而出。
“不哭,不哭。爷爷在这里。”老人蹙眉,扶住清言肩头。老人家不是别人,正是清言的外公,北敬侯孟谦。
“爷···爷···”清言虚弱,还不能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孟谦,他老了,瘦了,眼睛变得浑浊,声音激动地颤抖着,少了印象中的沉稳威严,多了幻想中的慈祥和悦。外公,清言终于见到你了。
一群侍女、大夫鱼贯而入。满屋子的人忙着端药端水,诊疾问安,全是祝吉之声。
大夫诊脉片刻,侍女端药上来,两婢女准备将她扶起。却听孟谦说:“药给我。”
孟谦侧坐塌边,小心地扶起清言,让她靠在臂弯里:“可舒服?”清言艰难地点头,和她梦中的一样,外公宠溺的目光是暖暖的,软软的,有阳光点的味道。
孟谦又扶住清言肩头,将药碗递到嘴边:“乖女娃,一口喝掉。这药太苦,一勺勺地最折磨人。等病好了,给你吃百香糕。”药味酸涩,清言微微蹙眉,但嘴角带笑,有外公在,什么都是甜的。
外公的封地离家太远,清言和外公并不常见,偶尔在朝会上碰到,外公也总一副庄重威严的样子,让清言感到陌生。没有父亲、母亲、家人之后,清言总想着以后再没人关心她、迁就她、想着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想有人抱着她,宠溺地看着她。现在,外公来了。
孟谦伸手取来蜜饯,喂到嘴边。
果子真得好甜啊,清言终于落了泪。孤身走来,清言不愿流泪,不敢流泪,甚至从不流没有意义的泪。两年以来,第一次哭的狼狈不堪,第一次哭的茫然无助。
“不哭,爷爷在你身边。”孟谦伸手拭泪,手指触到脸颊,清言内心一颤,掌心温热,心里软软的,不知为何,仿佛塌陷了一块。
“爷爷。”终于大声喊了出来。
“乖。”孟谦握着她的手,清言有些恍惚,隐约看到慈爱的母亲、深沉的父亲,还有所有爱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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