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就算有,他也不会让它破土而出!
恍惚间,似乎过了很久,风雪声中突然掺进了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凉凉的,缓缓的,轻轻的,在天地嘈杂之中,甚是突兀:
“君遏大哥,若是哪一天,我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全天下都欲除我而后快,你会不会、也来杀我?”
师兄他会不会,也来杀我——
再出来时,已是天明,风雪已霁。
掌琴台的那扇大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雪白的身影。真的是雪白,除了墨色的长发,一丝杂色都无,纤尘不染,像是决意要与这尘世撇得干干净净一样。
他几乎未做一刻停留,便踩着没过脚踝的雪,朝着远处的那一角古亭走去,步履轻盈、如同行走在虚空之上。
亭下坐着的人看着那个人由远及近,斟上了两杯温好的酒,起身执盏而立,直到那一身白衣来到跟前,他递过酒杯,看着好友,却不知该说什么。
都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可真当知交要远去时,他是真的不希望敬上这最后一杯酒的人,是自己。他潜意识里还认为,饮完这一杯,便是绝别,若能迟一点,那个人就能迟一点离开。可当他看到白清冷眼中的一片清明时,他忽然明白了,这个人生来就该是孤独的。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前面的路也早已算好,而自己拦不住他。
半晌,他才干涩地道:“恭喜你,报仇了。”
白清冷接过酒杯,手背上还有抹掉的、干涸的血渍,淡淡地一笑,“干杯!”
“干杯——”
一饮而尽。
一切都该结束了。就像这酒杯里的酒,曾经凉过,也热过,这就够了。
白清冷解下背上用布包好的大风、放在小几上。
“这把剑,替我交给白枕墨。”
“有什么话要我带去的么?”
“嗯,就说,他父母弟弟的仇已经报了,让他好好练剑。”
君遏点头。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白衣的男子清浅地转身,什么也没留,什么也没带,就这么空落落地走了,像是回家一样,走进被风扬起的落雪的深处。
恣意张狂的衣角,浓墨飞扬的发梢。
我不是传奇,也当不了传奇,这天下第一的殊荣,就留给后辈罢,我消受不起——
麻衫男子看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天地交接的尽头。
分明没有半句告别、戛然而止,他却知道,这是绝别。
不会有再见的绝别。
自己读了半生的书,练了半生的剑,弹了半生的曲,喝了半生的酒,到最后真正出世的,却是他。那么决绝地与这人世断的干净。
这一走,那个人便会彻底的消失。他最后到底还是没有登上江湖的巅峰,而是在离巅峰最近的地方止步。可他却又始终站在最高的地方,微笑着看着众生芸芸,眉目如画,绝代风华。
他该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面罢,他喜欢热闹,喜欢喧嚣,然后在喧嚣和热闹的一角,安静地看着,看着这红尘邈邈。
白清冷,父母给他取的名字,竟然真的一语成谶。
清清冷冷,了此一生。
白门,藏剑楼。
白枕墨仰头看着静静安置在高台紫檀剑架之上的大风。
这世上配用大风者,唯有一人。
那个自己这一生唯一崇拜的男子,最后的一舞,自己看到了。
出神入化,舞尽芳华。
只有自己看到了,但这也足够了。
他走出了藏剑楼,身后的大门被左右重重关上,落上了锁——
从这一天起,白门律令上多了一条:
凡白门弟子者,未成大风歌,不动大风剑。
若干年后,徽州白门早已壮大成为一派之宗,甚至接替夜央楼,与广陵、凤栖并称三大剑派,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背负着生死恩怨、因仇而生的白门了。
不知何时,人们忽然发现,之后的历任白门门主身边,都会站着一个年轻俊逸的男子,一身黑衣,腰间一把黑金短刀,不离左右。
听说他叫张壁歌,是个没有记忆的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似乎只知道自己是受人所托,应该护这白门一生、直到百年。还听说,有人曾看到他从长白雪山深处走来,旁边跟着一个白衣人。
那是世人最后一次看到那个白衣人。
百年后,嵇山音已竭,白门覆青苔,后人只能用笔墨写出“广陵激越无人奏,世间谁唱大风歌”,来瞻仰和缅怀曾经的江湖。
这就是白门的故事。
成化年间。
薄近日暮,南京城里依然暖洋洋的一片。
石头巷尾,一个故事讲完,周围的人不禁齐声喝彩,其中绝大多数是一些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还有抱着孩子来看热闹的妇人,今天甚至来了两个中年汉子。
正赶上不久前白枕墨白门主逝世,今天的故事讲的便是当年堪称绝响的白舒之战,这“白”说的自然是二十不到便当上白门门主的白枕墨,这“舒”说的则是公子无香舒成香。讲到白门门主手里使的大风剑时,竟然还牵扯出一段古墓探险,真听得人们直呼过瘾。
“老人家!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么多的故事呀?”
原来这讲故事的竟然是一位老人。
当中的老人咧嘴一笑,“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老头子认识他们呀,我老头子亲眼看到了呀!”
人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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