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新雪初歇。
“我叫白清冷,是这里小孩儿里的老大。你叫什么?”
“我叫稽君遏。”
“姓嵇?你是掌门师父挑出来的徒弟?”
“嗯。”
“那你将来就是琴台的掌门了?”
“嗯。”
“哼,那又怎么样。我会比所有人厉害!”
“我不会、比任何人差。”
“那我们走着瞧,我才会是那个天下第一!”
“那么,走着瞧。”
年少的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崇拜英雄,迷恋传奇,初见时的针锋相对,竟足足相争了二十年。
那一年,大明的天下海清何晏。
四月初的天,春光乍泄,花海妖冶。
那一年,江湖上出现了两个少年,白衣麻衫,惊才绝艳。人们称他们为,“琴台双子,九歌七贤”。
他朝他张狂一笑,“我要当天下第一,真正的天下一剑!”
那时的他们,一个十六,一个十七,锋芒初显,正是大好时节。
那一年,心猿意马,盛夏晴天。
西子湖的桥边,恰杨柳扶风,树影摇曳。
他收起拦腰断掉的剑,白衣浴血,看了看那个曾经仙风道骨伟岸俊逸、如今却躺倒在血泊里的男人,默然转身,不再多看哪怕一眼。
他最爱的女子,曾因为这个人,重伤不治死在他的怀里,香魂化烟。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杀的是凤栖剑仙、江北第一剑:叶经年。
不久后的一天,他默然离开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师门琴台。
自此销声匿迹,纳锋藏剑,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面。
那一年,剑仙驾鹤去西天,九歌陨落,双子凋谢。
宣德二年的江湖上有过两段绝唱,一段经年、一段冷冽,然而霎时间,就都自此风过无烟。
他记得清楚,走的那晚,分明是当空皓月。
之后的三年时间,他隐去姓名,游遍世间,寻访天下名士,或煮酒,或谱剑,只希望以此可以忘却早已天人永隔的清涟,不再执念。
他是真的忘了,忘了当年失去时的撕心裂肺痛彻苍天。只不过,每年的六月初七,他还是会来到杭州西北一角的墓碑前,放几朵红艳的玫瑰,再摆几壶牡丹酿的酒,自语几言。又或者,一生桀骜如他,拿得起放得下,只是生生按捺住了那一份青涩的初恋,埋入心底的是曾经许下的无法兑现的诺言。当然,他没有忘记,他记得他和君遏之间,还差一次少年时早就约好的对决。
可就当他以为此生不过如此了的时候,那一晚,就连新月都染了血。
那一天,他恰好二十三岁。
耗尽心血、花了三年才写完的剑,因失败,被他扔进了炭火里,焚成了烟。
那一天杭州下了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
他坐在好登楼上,要了整整二十三壶酒,从薄近傍晚,一直喝到入夜,愣怔地看着雨帘隔出来的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入眼处,灯火阑珊一片。
眼前朦朦胧胧,直到栏杆外、对面屋檐的上面,那个被雨浇透的身影慢慢浮现,又来到跟前。
每年的这会儿,他和他,都会见一面,在这座楼上,把酒而言。
“我来迟了。”
君遏浑身麻衫湿透、紧贴在身上,身形瘦削,淌着雨水的脸上,与既往大不相同,透着莫名的悲恻绝决。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喝得烂醉的他,趴在桌子上,晃着空空的酒杯,视线毫无焦点。
君遏抬手,按住他又要拿起的酒杯,泫然无言。
三天前,他出席完广陵、凤栖、天涯海在洛阳共同举办的论剑晚宴,赶回琴台,便看见白家弥漫的火炮硝烟和满地的鲜血。一向漠然不惊的他冲到师父面前,一番争执后换来的,只是师父拂袖而去、冷血无情的背影。他向来知晓两位掌门之间不和,然而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局面。
一语道完,正对上的是他猛然抬起的脸。
大醉方醒,等待他的,却是满门上下无法割舍的恩怨。
记不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前路变得如此坎坷,从前那个惊绝天下的少年,又被时间抛到了浮生旧梦的哪一面。
怒气在酒精的催发下喷薄而出,恨意难掩,桌上的长剑入手,不作一刻停留地,策马加鞭,冲进磅礴的雨帘。
自己这么做,究竟是想看到什么?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君遏刹那间惊觉。
待他杀回琴台,站在血渍干涸的白家大门前,已是三天后的深夜。
记忆中热闹的庭院,狼藉一片。没了琴,没了剑,没了厨房的炊烟。
那一刻,心底按捺不住想要大杀四方的念想空前浓烈。
可是当他看到四周早已埋伏好、猛然出现的熟悉的脸,苦笑着发现,自己下不去手,而他们却是不留善念,没有丝毫犹豫不决。
心底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破了,碎了,不见了。
刚刚赶来的君遏看到这一切,才知道,师父不过是在借自己的手,赶尽杀绝。
不过片刻的愣怔,亮得刺眼的乱剑已经朝他砍了下来。
他顿了顿,慢慢地眯起眼。
三年前,清涟死时那种糟糕的无力感再次浮现。至亲不在,至爱亦不在,既然生无可恋,变成这里的最后一具尸体似乎也不错。
然
喜欢江湖局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