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只要把手拿开,或许就不用死了。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做到,将手从太极珠上拿开,然后看着那个无道帝君,重新坐到那个位子上。
还记得那年,小狐狸还仅有六条尾巴,还是只只会嗑瓜子,抓挠别人,拢着淮湮的怀抱不肯松手的小灰毛。
他,和淮湮一起游历凡间,视察天下之状。
先不论天雷地火,洪荒水走;不论草木疲敝,花果畸异;不论凶禽多是狠戾,野兽多是凶残。但论尘世凡人,生活之凄苦,生存之艰难,已远非平常心可以以之相待。
满山,他们曾去过那里。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间炼狱啊。
总归,小狐狸从那里回来后,被吓得头疼高热,一个月未再向淮湮讨着要吃食。
山上除了碎骨,看不到一只动物,甚至是一具动物尸体都没有。柔软的花草已是没有的了,连粗壮的大树粗枝都被扒干了皮,只剩下光溜溜灰黢黢的树干。阴风一吹,满山遍野的碎骨枯枝飒飒作响,乍听之下格外瘆人。
而比“这些都是被山民们吃的”更可怕的事实是——
这些都被山民们吃完了。
于是,让小狐狸呕吐不止的一幕出现了。
一堆衣衫褴褛的山民相互推搡着,拥在一个埋入泥土中的大石锅旁。石锅里烧着滚滚的开水,水中放了几把有着腥臭气味的咸泥,像是在调味,水面上漂浮着两三块干净得连髓质都没有的骨头。
起初他们都以为那是来自某种动物。
“不要!我没病!我没有要病死!你们不能吃了我啊——”一阵凄厉的哀嚎声传来。那个哀嚎的人,枯瘦如柴,被五六个和他一样骨瘦如柴的人拉着,拖在地上,要把他拖入石锅中炖了。
拽着他右臂的人,下巴上留着黑脏的须髭,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小老弟啊,反正侬都快死了,就救救哥儿几个吧。侬放心,等侬死了,俺们一定会把侬的骨头埋在一起,让侬有个全尸,来世也能投副好胎,别再生在这山旮旯里了。”
说话的似乎是个“好人”,而旁边有一两个年轻挨不住饿的,已经张口咬住了那“病人”的大腿,活生生地撕咬下两块沾血带皮的肉来。肉上还扯着经络,他们咬不断,竟就这样直接吃了起来。
鲜红淋漓的血液,涂满了他们的嘴巴和牙齿,而他们带着血丝的肿泡眼中,流露出饱腹的满足感。那眼神亮得吓人,就像来自地狱的鬼魉般,空洞而贪婪。
“啊!啊啊啊——”伴随而来的,还有那“病人”惨绝人寰的叫声,几乎响彻满山。
小狐狸扑腾着四条短腿,倒腾着把脑袋往淮湮的胸口里塞,恐惧得连背上的灰毛都竖了起来。
而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要去救那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投进了锅里,看着从锅里溅出的滚烫的水,烫红了围在石锅边的一干人。
而他们,竟不觉疼。
淮湮搂过他的肩膀,淡淡地说了声,“走吧。”
虽然淮湮这般镇定,他还是能够感受到,淮湮搭在他肩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走入密林中,他狠狠地踹了干燥的土地几脚,把满山的小土地叫了出来。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责问道。
小土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淮湮,默默地吞了口口水,才战战兢兢地回答他们。
原来,这满山虽然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地底下却有一块绝世珍贵的月光石,颜色是极为稀有的明妍橙色,美丽非常。
西王母知道后,希望得到这块宝石。然而这块宝石深埋山底,若想取出宝石,必要毁去山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圣日天帝明明知道,山脉是满山的魂,若是没了山脉,满山便会失去灵性,成为一座枯燥干涸的死山,山上的草木生灵也会渐渐死去。可是他为了讨西王母欢心,为了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头,根本不管这些,还是派人拿出了月光石。
此后,月光石便被一只搁置在西王母的藏宝柜里。直到近段日子,御珍仙君奉命,用它制成了一只珍贵无比的簪子,以悦西王母蟠桃会之喜。
这,便是那只把镜子打入牢狱的簪子,名唤啸龙吟凤长生簪。
那么多条珍贵的生命,到最后,不过换来了一只插在发髻中簪子。
他从前以为,圣日天帝不过是贪图享乐,处理事情昏庸一点罢了。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残忍无道。难道说,成为了仙帝,就可以没有人性了吗?
他气愤至极。
这之后,淮湮用百年的时间,为满山重新打造了一副新的山脉,虽然肯定不如原本的山脉那么有效力,好在还是拯救了满山。
听说,如今的满山,不仅恢复如往昔,还发展出了一个满山部落。
似乎,自此之后,淮湮便不再介怀满山的事了。
然而对他来说,满山的事,不过才刚刚开始。
因此,你让他如何能轻易把手松开,把太极拱手相让,把帝位拱手相让,把天下拱手相让。
可是,他似乎……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守护什么了。
太极珠从他手中挣脱,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朝云照古神的方向,缓缓飞去。
往生玄帝亲眼看着太极珠落入云照古神手里,脸上除了淡漠和寂静之外,没有更多的表情。
“云照古神,你虽为神,却根本不懂何为天下何为君,何为生灵何为命。你保住了这个圣日,却害了天下人。是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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