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二月手里的花皮球掉在地上,哒哒哒地跳远了。
立在她面前的阿团身穿暗银刺绣的浅蓝绫罗长裙,裙腰以绢条系住,上身是淡粉色的对襟短襦,胸前绣着折枝玉兰花,头上梳了两个小圆鬏,上面缠着一圈珍珠串。
抿着嘴对她浅浅一笑,福身行礼:“见过舅母、表姐。”
“你……”云二月一时竟不敢上前,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脑子烧坏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阿团心里气得咬手绢,面上照旧笑不露齿,小心地抬起手,免得腕上的镯子碰出响声,挽起云二月的手臂,将她往屋里引:“表姐远道而来,来我屋里坐坐吧,我那儿有上好的大红袍和梅花酥。”
云二月干笑道:“呵呵,不远不远,不就隔着几条街吗?哎,等会儿,我的皮球!”她把胳膊从阿团手中挣出来,跑过去将花皮球捡起来,这原是带来和阿团一起玩的,这会儿却不肯了。云二月缩回薛氏的椅子后面,只露出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怪叫道:“我不和你玩了,你被妖精附体了!”
阿团在原地僵了片刻,唇畔含笑,轻柔地将垂下来的发丝拨到耳后,低眉敛目地在云氏下首斜签着身子坐下,虽然人小腿短,姿态有些走形,但还是看得出下过苦功的。语调轻柔婉转:“还是表姐想得周到,我们该在这里陪长辈们说说话的。”
云二月的指甲在椅背上挠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云氏憋笑不已,主动道:“弟妹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多人伺候,觅松你领人下去吧。容嬷嬷也下去歇歇吧。”
云二月这才发现,阿团身后立着个没见过的倒瓜子脸嬷嬷,细眉细眼,外面罩着一件赭石色的团花长比甲,与其他仆妇丫鬟身上石青色制式的衣裳不同。只见那嬷嬷含笑应下,躬身在丫鬟们之前退出去,虽然长相有些差强人意,但笑不露齿,行不摆裙,走路的样子十分好看。
薛氏此前已知晓云氏夫妇给团姐儿请了个教养嬷嬷来,却没想到团姐儿的改变如此之大,不免夸赞道:“团姐儿真是大了,越来越娴雅了。”话音未落,就见方才腰背挺直的阿团忽然像一丛被雪压弯了腰的竹子似的塌下背来,一瞬间又恢复到了先前没骨头的模样,摊在官帽椅中哀嚎:“哎呀,可累死我啦,腰好疼!背也疼!”觍着脸朝薛氏笑道:“我知道舅母不是外人,舅母可千万别嫌弃我。”
薛氏才夸完就见她原形毕露了,忍笑啐道:“你这皮猴!这是装给谁看呢?”
“给容嬷嬷看啊。”阿团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伸头见守在门外的画屏冲她比了个手势,安心地继续趴回来,叹道:“容嬷嬷好可怕,虽然没有绣花针,但架不住人家会念紧箍咒啊!”
“什么跟什么啊?”云二月从薛氏身后慢慢走出来,嫌弃地打量着阿团,翻了个白眼,道:“我还当你能装一天呢,啧,白瞎了这一身秀气的衣裳。”
“好哇,你故意拆台的是吧?”阿团踩着凳子站起来,云氏虎着脸凶道:“下来!忘了嬷嬷怎么教的了是不是?慎独!慎独!”
阿团穿着绊脚的长裙,不敢直接跳下地,扶着椅面慢慢滑下来,仗着容嬷嬷不在跟前,贫嘴道:“哪儿就独了,不是还有您和舅母还有表姐在嘛。再说了,君子坦荡荡,我这叫率真,叫赤子之心。”
云氏嗤笑:“有胆子对你爹也这样说啊。”
阿团嘿嘿笑,两手一摊,眨巴着眼睛无辜道:“没法子,世人愚昧,白往黑归,阿爹也只管表面上的规矩,看不到我温柔如水的内心嘛。”
薛氏每回见阿团,都被逗得直乐。云氏将两个姑娘打发出去玩:“快别在这儿贫了,去前院找你哥哥们玩去吧。表哥、表姐难得来一趟,你可不许使小性子闹别扭。”
“阿娘放心,我晓得。”阿团一瞬间端起架子,微笑着过来牵云二月的手,云二月真被她这番做派闹得发毛,眼神怪怪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好几遍,几乎同手同脚地随她出去。
薛氏见两人走远了,偏头笑道:“我听说容嬷嬷是个会教的,也不用罚站禁食,便能将规矩教透了。”
云氏微微变了脸色,摆摆手,心疼道:“容嬷嬷手段也不少,刚来第一天就叫团姐儿绑脚走路,亏得团姐儿忍下了。”
这也是姑娘们练行走时常用的法子,两足间系一根半尺长的红绳,步幅不超半尺,鞋尖不出裙摆,莲步轻移,袅袅婷婷。薛氏倒是奇怪,阿团那样跳脱又急躁的性子,居然肯耐下性子,这样慢吞吞地走路。
“别看团姐儿镇日胡闹,其实心里清楚着呢。”云氏如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一提到儿女,芝麻大的小事也能高兴地说上一年,又骄傲又欣慰地向薛氏炫耀:“容嬷嬷罚她抄《女戒》,她便以家塾里的功课多搪塞过去;可教她仪态,她便言听计从,光一个喝汤的动作,便练了好几天,重复那么多次,也不见她烦。如今乖顺地连容嬷嬷也夸呢。”顿了顿,又问道:“二月也满七岁了,要不要一起过来跟着学一学?容嬷嬷虽然法子不少,可有我和老爷看着,体罚是断断没有的,虽然团姐儿偶尔抱怨,被容嬷嬷念得头痛,可成果也是不错的。”
薛氏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推辞了。女子这一生真正舒坦的也不过就是做姑娘时的十来年,待人接物时懂事明理便够了,早早拿规矩那一套把自个儿捆个结实,何苦来哉。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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