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日里,太阳都升的很晚,尤其夜里还飘起了小雪。
在这片与繁华的城市形成极大反差的棚户区内,本就不宽敞的一条窄路被各家摆放在门口的杂物占了一大半的地方,只留下中间的一条一米多宽的过道能供人车通过。
凌晨四点多的天还跟午夜时分一样的黑,大马路上路灯的光线似有似无的映到这里,靠近路口第三家的小房子中亮着灯,一个人影在房中似乎在忙碌着。
不多时,一个男人从房中走出,厚厚的棉衣穿在身上,头顶还带着一个深色的毛线帽子。天色太暗,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戴在脸上的白色口罩却格外的清晰。
男人弯腰将停在一旁三轮车的链锁打开,扑了扑落在车座上的一层薄雪,朝身后的巷子望了望才缓步走到十几米外的一个同样亮着灯的门前轻轻的敲了敲。
“二哥,好了么?”男人贴着窗子小声的问了句。
“马上出来啊!”房子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男人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雪,回到自家门前将门锁好,然后跨上车摘下口罩点了根烟。
青白色的烟雾混着口中呼出的哈气,将那张与这整片破旧格格不入的俊美脸庞映衬的有些模糊。
男人叫药美满,户口上的名字叫药强。
要说这名字还是十九年前药老爹给起的,当时药老爹托人给上户口时片警问他一个男孩儿叫美满,以后不乐意了咋办?
药老爹倒是不以为然的看着怀中几个月大的男婴憨厚的笑着说:“那就叫药强,以后啥事儿都积极上进点儿,小名叫美满,希望他以后的日子别跟刚出生似的被人扔在巷子口,万事和和美美的,一辈子幸福圆满。”
“你今儿个咋这么早?”药美满的烟还没抽完,刚刚在门里出现的那个声音便再度响起,回头望去,那个被称作二哥的男人也同样的装扮,蹬着自家的那辆三轮车赶了上来。
药美满咧嘴一笑,伸手接过男人递过来的一个冒着热气的食品袋,里面是三个热乎乎的包子。
“还是昨晚嫂子包的那个吧?你家积得酸菜就是好吃,配上猪肉馅儿解腻还爽口。”药美满咬了一口,昨晚就已经给他拿了一盘当晚饭,没想到早上还附赠了几个当早点。
男人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也笑了,抬头看了眼有些泛红的天,说道:“这雪下个没完没了。”
药美满吃完包子抹了抹嘴也抬头看了眼:“反正别下的太大了就行,赶在现在路还好走,咱早去早回。”
被称为二哥的人叫刘胜权,也是在棚户区土生土长的,一般熟一点儿的都叫他权子。药美满跟他都是打小就认识的,刘胜权在家里排行老二,所以从小就被药美满追着屁股叫二哥。
刘胜权念了个职高之后就一直啥活儿都干,后来他大哥刘胜武娶了媳妇儿后的第二年,家里也给他张罗了个媳妇儿。姑娘是河北农村的,早年跟着亲戚来到这边就是想弄个当地的城市户口。刘家觉得这儿媳妇干活麻利又贤惠,所以娶进门后一直就没亏待人家,连刘家老太太压箱底儿的金镏子都给了这个外地媳妇,为此老大的媳妇儿还特意来家里闹了一通。
药美满跟刘胜权不一样,药老爹年轻时当过兵,后来因为得了病从部队回来后一直也没个正经工作,也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也没娶媳妇,自然没有一儿半女,甚至连个牵挂的亲戚都没有。五十三岁那年也是这么个下雪天儿捡到了被扔在巷口边只有两个月大的药美满,当时天儿冷,小美满被冻得脸和嘴唇都是紫色的。
药老爹把孩子抱回家,就这么抱在怀里在火炉子边儿上缓了好长时间才听到小孩儿第一声哭。药老爹瞅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不住的说:“咱爷俩有缘,你被扔到这儿了,那以后这儿就是你家。”
药老爹没忍心把孩子给弄到福利院,费了老大劲找人上了户口,小美满长到三四岁时,尤其是跟别的男孩子一比就看出个差距了,这孩子长得漂亮,尤其是皮肤白,眉眼还好看,曾几度被街坊邻居怀疑是哪个明星生的私生子。
“老爹,他们为啥说我长得跟个闺女似的?”六七岁的小美满一边往嘴里扒着米饭一边问。
药老爹吃着生蒜喝着散装白酒,晚上炖了一锅的白菜土豆,为了长身体的小美满还放了好多的五花肉在里面。看到小孩儿拌着菜汤吃着米饭,小脸蛋儿上都沾了好几个饭粒子,药老爹喝红了脸,笑着用手帮他弄掉了,对于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怎么看怎么稀罕。
“谁说的?”药老爹喝了口白酒问道。
“林大龙他们说的,今天玩儿封神榜,他们几个让我演妲己。”小美满边说着边美滋滋的嚼着嘴里的猪肉,一张樱红的嘴唇上满是亮亮的猪油。
“他们那是嫉妒,因为你比他们长得好看!”药老爹说完笑了。
药美满考上大学那年,七十多岁的药老爹在卧床不起了三个半月后,还是撒手人寰了。
家里本就过的清苦,药老爹连个退休金都没有,所以老人的离世也算是给家里减少了一份重担。
十九岁的药美满开始接了药老爹的老本行,在早市和晚市摆摊买点儿蔬菜水果。因为他不住校,所以早上起来就跟同样在市场买东西的刘胜权搭伴儿去上货,下行了再骑车去学校。
不为别的,药老爹给他留的积蓄他不想大学都给花了,所以对他来说不菲的学费和生活费就得自己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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