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一辆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前进,马车车厢里,祖珽端端正正坐着,闭目养神。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即将参加对策,为前途奋力一搏的时候。
不知不觉,几十年过去,往事历历在目。
他家累世官宦,自己年少时便有起家秘书郎,因对策高第,为尚书仪曹郎中。
然而祖珽的梦想,是终有一日跻身宰辅,位高权重,钟鸣鼎食,宾客如云,侍妾成群。
但是,时局不同了,朝廷已经是武人的天下,高位为勋贵把持,想要靠过去的路数往上爬,更难了。
为求仕途进步,他想了许多办法“扬名”,一如许多才子那样,成日里围着权贵们转。
一次,他终于抓住机会,费尽心思为冀州刺史万俟受洛干做《清德赋》,名声大振。
于是他的名字为当时权臣高欢所知,加上他又能吟诗作赋,与那些闻名已久的大才子和诗而唱,不落下风,于是名声更上一层楼。
由此,得高欢看中,其世子高澄任并州刺史,他得以成为高澄佐吏、任并州仓曹参军,这是个油水很足的职务。
虽然只是并州佐吏,但却管着山东(太上山以东地区)物资调入山西(太行山以西地区)的诸般事宜。
只要时不时偷偷捞一把,可以轻松积累下不少家财。
奈何被人抓了现行,丢了官。
因为贪污而丢官,这很丢人么?
也许吧,但谁在乎呢?
高欢本人,就放纵勋贵们贪污受贿,横行不法,这些高官、勋臣明目张胆的大口吃肉,凭什么他喝一口汤就不行?
才喝几口汤就倒霉,不是他错了,是他官位不够高而已。
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朝廷任由这些高官贪污,还故意放纵,那么他为什么要“迷途知返”?
没有官做,就没法捞钱,没法应付迎来送往、花天酒地的巨大开支。
没法花天酒地,怎么和人做朋友?这该怎么办?
好办,勾引那些有钱但年老色衰的怨妇,凭他的手段,哪怕是耳顺老妪,也不在话下。
人勾到了,爽也爽了,钱也不用愁了。
有了钱,有了一起玩乐的怨妇乃至贵妇,他当然不会忘了朋友,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一帮出身纨绔的朋友们拿了他的好处,一起玩女人玩得高兴,就会帮他跑门路,在贵人面前吹吹风。
加上他有才华,终有一日,定能死灰复燃。
果不其然,没得几年,又被高欢起用,这次可得换个路数。
官军攻西贼,围了玉璧城,守将韦孝宽以孤军负隅顽抗,拒不投降,率军亲征的高欢,派人去劝,他主动请缨,入城劝降。
如此冒险,所图当然是功名利禄。
奈何韦孝宽不听劝,而且守城有一套,硬是耗得官军伤亡惨重,却依旧攻不下玉璧。
高欢撤军后,不久于人世,而世子高澄,自有亲信,他一点机会也没有。
反倒是好友陈元康,成为高澄心腹。
不过,他也因此逃过一劫:数年后,高澄在私第为膳奴刺杀,当时在场议事的许多心腹丧命,陈元康也伤重不治。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他要是为高澄重用,必然如崔暹、崔季舒那样,成为高澄撕咬勋贵的鹰犬。
即便逃过当日膳奴行凶,事后,也会被找到机会报复的勋贵们弄死。
要知道,不是谁都有崔季舒、崔暹那样的好运气,面对勋贵的报复,能保住性命,到边地走一遭而已。
高澄死,权位兄终弟及,高洋掌权,重用的是杨愔,他依旧没什么指望能够高升。
然而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谁也没想到,高洋竟然会在壮年之际去世。
杨愔作为辅政大臣,想要尽心辅佐孤儿寡母,结果,两个皇叔在勋贵支持下发动宫变,杨愔被活活打死。
换做是他,大概,也逃不过这一劫。
还好,在那之前,一支梁军突然攻入邺城,他随机应变,做了一个选择,把自己当做筹码,押了出去。
想到这里,祖珽睁开眼睛。
从那时起,到现在,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他终于走到了那个位置前。
同在车厢里的一个女子,见祖珽睁开眼,赶紧将怀中抱着的水壶拿起,为郎主倒茶。
如今已是秋末,天气转凉,郎主对茶水的冷热很有讲究,所以不能大意。
祖珽看着这个皮肤黝黑如炭、样貌与中原人士颇有差异的女子,颇为满意,拿起茶杯慢慢品:人的模样丑是有些丑,不过谁在乎呢?
吹了灯都一样嘛。
其人来自南海,为海外番商舶来之奴婢,其国应该在扶南国以南,是南海诸多番国之一。
至于是盘盘国、丹丹国、干瑽利国、天竺诸国中的哪一国,祖珽不关心,反正只要是年轻、健康的女子就行。
他见识了肤黑如炭的女人,和中原女人别无二致,也不枉人生几十载。
想想,堂堂尚书左仆射,身边有一个“黑炭女”侍奉,这是多么的独一无二,多么的引人注目?
正好跟其他八座尚书区别开。
马车缓缓停下,随从在车外禀报,说皇宫到了。
祖珽理了理衣冠,理了理官服,气派十足下了车,走向宫门,向行宫内尚书省方向走去。
楚国设有尚书令,但这是有名无实的虚职,一如前朝那样,尚书省事务实际由尚书省贰官——尚书左、右仆射主持。
连同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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