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用眼角的余光细细打量着身侧的袁曦。
袁曦今天扎了一对可爱俏皮的双马尾,她将那一头黑亮凛冽如泉的长发束在脑后,而她的双马尾还扎着两道精美之极但是材质不明的发饰,似乎其中有一道是血色的弯月,而另一道则是黑色的太阳。
袁曦的左手撑在她雪白细腻还显得有点婴儿肥的侧脸上,她纤细的右手则灵动地将一根水性笔行云流水地转出十几圈,她的眼神似乎正在看黑板上杨大妈天马行空的板书认真听讲,但是偷看着她的陈诗心底明白,做出好学生模样的袁曦其实根本没有在听课,她的心思早就飘到更远的地方去了神游天外了,袁曦那双深邃而明亮的幽蓝色瞳仁之内其实并没有丝毫焦距——
她在发呆,陈诗这么确认,换座位后和袁曦做过三天同桌的陈诗其实早已不只一次这样偷看和观察过袁曦,陈诗相当清楚,袁曦几乎从来没有认真听过课。
但是很奇怪的是,袁曦虽然从不听课,每一次月考她却总能名列前茅;而更奇怪的是,虽然她的成绩又好,脸蛋漂亮得不像话,但是她在班上的存在感甚至比陈诗还要低,几乎没有任何人会主动找袁曦说话,老师也从来不会表扬袁曦或者赞扬袁曦的好成绩,袁曦只是像一个存在于异次元空间里的人一般,每天早上漫不经心地走进学校在陈诗的身边坐下,然后每天晚上下课铃响起,她便面无表,一甩脑后的双马尾一言不发地走出教室,很多时候,在忙碌的高三年代一整天从早到晚,袁曦竟然不会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进行过哪怕一次交流。
陈诗似乎是少有的能注意到这样匪夷所思的异常的人。
而陈诗对于袁曦的感情也很复杂。
那大概是一种既包含着憧憬、羡慕和向往,又隐含着忌惮、妒忌和一丝难以言明的畏惧的古怪感情。
首先必须提起的是,作为陈诗的同桌,袁曦着实漂亮得有些过分了,她的美丽对于陈诗很难琢磨和形容,那是一种完美精致到近乎妖异的美感,袁曦眉眼五官全身的每一寸都是那样独一无二,而它们搭配在一起更有一种天衣无缝的瑰奇美感。
袁曦大概是陈诗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吧,电视上的明星们在身侧静静坐着的袁曦身边只怕也会黯然失色,她虽然现在还不到十七络女神”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在这样的近距离下细细打量袁曦,陈诗只觉得袁曦的美更加惊心动魄,她的五官几乎任何一处都符合美学的构造,任凭陈诗如何在那张粗糙的草稿纸上用铅笔描摹出景象万千,她也只能勾勒出袁曦那种独特而邪异的美丽的千百万分之一。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陈诗仿佛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将做何时,完全听不到讲台上的杨大妈究竟在讲些什么,完全忘记自己究竟为什么要画这幅画,甚至最后都忘记了她要画的那个人是谁。
陈诗只觉得自己已经沉沦在了袁曦那种静谧而幽邃的美丽里彻底迷失了自我,而她的草稿纸上已经逐渐浮现出一幅跃然纸上的“少女酣眠图”,画中的那个袁曦仿佛已经和现实中的那个袁曦糅合为一体,你已然忘却了究竟画中的是她还是现实里的是她。
陈诗发现自己的画技似乎并没有因为太久没有磨练而生疏,反而已经悄无声息地臻至更高的境界,她从未想过,仅仅用一只最普通的自动铅笔,她竟然能够画出这样令人惊叹恍如艺术品的画。
这真的是我能画出的画吗?陈诗难以置信地看着笔记本上勾勒出的袁曦那张宁静美好恬淡的侧脸,打量着女孩儿马尾顶端被陈诗事无巨细地勾勒出的那道优雅流畅的血月发饰,陈诗心中产生另一个古怪的想法。
比起这是她画的,陈诗更愿意相信这其实是有另一个人握着她的手,操控她画出的画,或许今天她真的有如神助。
陈诗一点点打量着她刚刚创造的“作品”,从袁曦的左脸到袁曦的侧脸,从袁曦的下巴到袁曦的头顶,再继续看向刚刚被她简单勾勒出的背景,袁曦的课桌、袁曦的笔、袁曦的圆规、袁曦的课本……
陈诗突然觉得从头到脚都寒到了底,而她肚子里的肠胃又开始翻滚起来了,一阵阵吐意涌上心头,本来早上已经把胆汁都吐出来的陈诗仿佛又闻到了被清洗了无数次的那只握笔的右手手心传来的那一阵阵糜烂的恶臭……
陈诗在画中袁曦的课桌上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一些她绝对不可能画出来的东西、一些从她最恐怖的噩梦里钻出来的东西。
一只蟑螂,正躺在画中袁曦的文具盒里对着画外的陈诗挥舞着它的触须张牙舞爪,仿佛是在对陈诗示威。当陈诗看向现实之中袁曦的文具盒时,里面当然什么都不可能有。
就连你的美都无法驱散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吗?陈诗神情复杂地看着袁曦的脸庞,她现在已经彻底睡着,嘴里还含含糊糊说着无人能够听清的梦话,看嘴型大概都是“房屋”“月亮”“沉醉”“光”之类支离破碎的短语。
袁曦突然睁开了她的那双诡异而瑰丽的幽蓝色大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和陈诗的复杂目光碰撞在一起,陈诗觉得袁曦似乎一瞬间将自己一切的秘密尽数看透,她只用一个对视,就突兀而大步地闯入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晦暗角落……
陈诗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动作不小地把那本压在语文书下的笔记本猛地合上,扭过头躲避袁曦那双洞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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