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冰凉冰凉的,只能站着,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说话虽然不得劲儿,但也没地方好去,何况又是说这种事。李春林见费齐好像更不懂了就展开了说,说之前,先掏出了他的力宝烟,给费齐一支,自己也叼了一支,遮遮掩掩半天才给两个人都点着:“你想啊,去北京之前有十好几个人想得到这个机会,结果是你去了,他们能不恨你吗?第二,你去北京的这两个月,正好赶上实施树梢工程,车间里的这些人都找借口请大家伙吃饭哪,唱卡拉ok什么的,还有请洗澡的,总之是联络感情拉选票,大走群众路线。你倒好,在北京享福,去之前不请客,回来也不请客,一点儿血也不出。你回来这几天,那天刘利光请客你没去,后来孙兵请客你也没去,李大勇请客你还没去,你说说你的票能多吗?”
力宝烟辣得好像除了焦油就没有别的东西了。费齐不好意思把吸了一半儿的烟扔掉,仍然在手里夹着。
“我没出血请客是有点儿失策,但我没去赴宴有什么不对?我不吃他们,他们还不高兴吗?”费齐不懂就问。
“你不去,他们的酒桌就成了打击你的舆论阵地,你要是在酒桌上,至少他们不会说你什么,你知道酒桌上这帮人都说你些什么?他们说你小子仗着是太阳黑子的姑爷,就以为自己是太阳风了,太傲了。你别看刘利光、孙兵这些人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人家这回倒留下了。我还以为你是老朱的姑爷肯定没事儿呢。”
“师傅,我不跟你说过了嘛,我早和朱厂长的姑娘吹了,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力宝烟已经灭了,费齐把半截烟夹在冰凉的耳朵上,一边搓着手一边再次纠正道。
十二月份可不是在外面说话的季节,李春林也冻得直搓手,他搓完手又去捂耳朵,突然大悟,扭头吐了嘴里的烟头道:“太阳黑子这手可真高啊,他这叫给个甜枣打一巴掌,他先给你个甜枣,让你去北京培训,让大家都知道他没有因为你和他闺女吹了而给你穿小鞋;等你去了北京,遭人妒忌,这回你下岗就顺理成章,就没有人会怀疑是他搞的鬼了。”
“不会吧,他有那么高吗?他有那个必要吗?”费齐大是怀疑,他冻得直跺脚,“再者,这次是民主评议,要怪就怪我没走群众路线,没占领舆论阵地,怪不得老朱,就更谈不上他搞什么鬼了。”
李春林对费齐的这句话大是轻蔑:“小费,你太年轻了。他有没有这个必要我不敢说,但你绝对不能怀疑他手段的高明。第一,你没有和太阳黑子这号人打过长时间的交道,我和他是一九六五年一块儿毕业进厂当学徒,你看他今天混得比师傅我不是强得太多了?这家伙你看人模狗样的、人五人六、西服革履,其实屁股是臭的、心是黑的,我在评职称、入党、评先进还有分房上招了他好几回道儿了。第二,这人事改革谁上、谁下还不是领导说了算,你真以为群众投票就好使呀!到头来还不是领导在操纵着,群众投票符合领导意图就民主,群众投票要是不符合领导意图还有集中呢,你忘了?”
师傅的这些话,这种思想深度,费齐觉得跟他一丝不苟的政治笔记和学习心得不可同日而语,想必两者肯定有一个是盗版或者伪证。
这么冷的天,能听到这样的话他觉得受冻挨饿死亦足了。费齐觉得头皮直麻,师傅的话说得他心里不舒服,像是用铜版纸揩屁股。师傅的话说得太晚了,仿佛刑场上人头落地后才送到的饺子。师傅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呢?是出于对我的同情,还是发泄他自己的不满?是一种悼唁,还是慰问?是物伤其类还是事后诸葛亮地说说而已?
李春林见他不说话,给他出主意:“我跟你说,小费,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算了,你得告他,这叫什么改革呀,你给上级主管部门写信,告他对改革失去控制,告他利用改革之机索贿、受贿。”
费齐对师傅的建议不置可否,他只是想,钱芳那么好的姑娘我都没当街跪下,钱芳那么好的姑娘我也没天天去献花献媚,钱芳那么好的姑娘我也没有割腕示爱,至少那也是为了我心爱的姑娘。今天的事算什么!
此时,费齐不知道自己突然间是深刻了还是开悟了,是怨恨还是恼怒。他没再找任何领导谈话,也不想写什么上告信。他不觉得找领导大闹一场会减弱他灰溜溜的处境,他只觉得再与一帮背后给自己打叉的人在一起混饭吃太没意思了,不管是什么原因。
他想起了陶渊明,也许还有郑板桥,他觉得有些高尚了。但他马上又怀疑:自己如果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人,或者说自己从来都不敬重这样的人,今天还会如此吗?
他出门时又见到了那句口号“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这一刻,像一只羊头的幌子,红红地,明晃晃地挂在那里。费齐真想上去把那个“不”字扯下来,撕个粉碎。
可这又于事何补,徒增自己的烦恼,徒增自己背后的笑料、话柄。自己这么背的运气,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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