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柔仪殿内已整整齐齐摆上各色珍馐佳肴,但膳桌旁却空列着几张海棠束腰四角凳,并无人就坐。室内虽毕毕剥剥燃着炭盆,椒墙也烘烘地散着暖香,然而整个柔仪殿一片死寂,毫无生气,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张贵妃并未像往常一样装扮得精致华丽,只穿着霜色素净夹袄,一头青丝松松反挽成元宝髻,捏着小公主素日穿戴的长命百岁红肚兜,满面泪痕倚在榻上。面前跪着几个丫头,头垂得低低的,每人手捧着一个碗碟。
锦娴见她看也不见,只是一味发愣,泪珠儿已将前襟打湿一片。她跟张贵妃时间最久,看她伤心,由不得也跟着落下泪来,哽咽着劝道,“娘娘,您多少用一点吧,总得要保重身体才是。”说罢掏出绢子拭拭泪,“您还年轻,与官家的日子还长久,总会再有的。”
不想她仍旧恍若未闻,连头都不曾抬一下。她长长叹口气,深觉无计可施,眼下唯有皇上来能劝的动她了,便想着亲自去钦明殿请他过来。
刚出殿门,便见皇上的明黄御辇已停在殿门外,忙躬身接驾,将皇上迎进殿内。
张贵妃抬眼见皇上进殿,这才回过神,强撑着按在榻上,微一躬身便扑进他怀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皇上痛失爱女,这几日也甚为悲痛,知晓她身为母亲,这伤痛只怕比自己更甚十倍,更别说这已是她伤的第三个孩子。揽着她安慰许久,见她午膳动也未动,不由心中一阵痛惜,替她拭拭泪,示意锦娴将燕窝端过来,亲自一勺一勺喂她吃。
张贵妃靠着皇上,略用了半盏便再也吃不下,忍不住又泣道,“妾已经没了两个公主,想着幼悟能陪在妾身边……”说着将头埋进手里,“不想还是走了,官家,妾心里痛。”
皇上数次经历丧子之痛,亲眼看着一个个皇子公主鲜活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对她的苦痛感同身受,闻言终于忍不住跟着掉下泪来,长叹一声,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
二人相拥许久,张贵妃才比方才平静些,她微蹙眉头向皇上说道,“官家,妾觉得幼悟没得奇怪。她虽一直病着,但太医说过,虽然险,但正月里总归是无碍,若熬过冬天去便能好了,怎得说没便没了?”顿了顿又说道,“而且没得这样巧,恰恰的在妾将要去相国寺进香前便没了。”
说罢哭道,“妾性子直,有时候说话不防头,得罪了谁也未可知,只是……幼悟还是个孩子,又是官家骨肉,怎得这样狠心,下这样死手?”
皇上闻言,手上动作一滞,慢慢也皱起眉头,神色凝重,“谁这样大胆,敢对朕的金枝玉叶下手!”
“妾当初想着,借用皇后娘娘的仪仗前去祈福,方能显诚心,必然是更灵验。娘娘不会以为臣妾对她有不敬之心吧!”说着又嘤嘤哭起来。
皇上闻言,喉头一动,旋即轻轻拍拍她,勉强安慰道,“莫要胡思乱想。”心下却不由起了疑,皇后自己无子女,莫不是怕张贵妃先生一女,日后再生个一男半女,威胁她的后位?况且自己却也动过废后之心,莫不是她对仪仗之事果然多想了?
他越想越是心乱如麻,眉头紧紧拧着,竟再也坐不住,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将她一推,便命人摆驾坤宁殿。
皇后知晓滔滔有孕的消息,着实高兴得紧,穿着黄地宝相纹夹棉袄正在窗下拈线认针,意欲亲自替她做个小孩儿家常穿的虎头鞋。
因她身子亏,每日需服温补的药。杜鹃刚捧着煎好的药放在山水纹小几上,转身便见皇上带着通身寒气进来,怒气冲冲,忙行过礼带着人退下。
皇后尚不知皇上是从张贵妃那儿过来,见他神色有异,以为他是因朝廷上的事着了恼,忙将针线收好,上前扶他就座,不想被他一把拂开胳膊,差点撞到小几上。
皇上咬着牙对她怒目而视,冷冷说道,“幼悟尚在襁褓之中,你怎么下的去手?”
皇后闻言一愣,须臾便明白他所指何事,面上的关切一点点褪下去,直直望向皇上双眸,一字一字冷冷问道,“臣妾在陛下心中竟这般不堪?”
皇上见她神色坦然冰冷,眸中虽然是淡淡的,但最深处的沉痛绝望一闪而过。方才进来时,她面上尚有些红晕,此刻已苍白晦暗无一丝血色。小几上汤药散着浓重的药味,皇上心下忽然生出些许悔意,轻咳一声稳稳情绪道,“是朕着急了些。”
“陛下操劳国事家事,难免有受谗言挑拨之时。”皇后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面上也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她一向说话点到为止,甚少如此直接露骨。皇上不过听张贵妃的揣测便信了几分,究其根本,也无证据证明此事是人为,见皇后如此反应,一时也有些骑虎难下,只得尴尬坐在贵妃榻上,心事重重抚摸着玉斧。
皇后却不再发一言,告声罪端起白瓷小药碗将汤药喝完。想来药是有些苦,但她只是微微皱下眉,几乎看不出神色波动,也不与皇上眼神接触。
窗外的天一点点阴下来,铅云低垂,朔风凛冽,仿佛又要下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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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书斋内,狻猊兽炉中燃着香气甜淡的苏合香,淡白色香雾袅袅而出,衬的案上几支红梅愈发鲜艳。
十三一身鸦青色常服,一头墨发束在脑后,握着滔滔的手,一同站在书桌前,用腕力带着她的手,在宣纸上认认真真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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