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像在拨弄毫无价值的石头,而那上面还有他不久之前刚留下的欢爱痕迹。
寒川握紧了拳头,很快徒然松开,上前去搬尸体。
他忍不住又往颜玖身上看去,见他抬起手从脸上抹过,沿着□□欠开的缝隙,把那层伪装撕了下来——面具底下那张属于他自己的脸,真当得起惊为天人,那好看的眉眼口鼻,似乎怎么赞美都不为过。
指尖的鲜血还未凝固,蹭了一抹到脸颊上,与眉心一颗合欢花状的朱砂痣对影成双,像梨落胭脂、红梅映雪。
寒川的呼吸都变得滞顿起来,他抓着尸体的肩膀,愣愣地盯着颜玖看。
颜玖捋着鬓角沾了胶水的碎发,冲单膝蹲在地上的小徒弟笑了一下,用干净的那只手揉了揉他的发顶,逗孩子似的问:“川川,吓到了?”
寒川恨极了被颜玖这样称呼这样对待,却也没奈何。他把尸体翻了一面,惨死的少年面目狰狞,双眼瞪得老大,因为丧命之时咧嘴尖叫,整张脸都是扭曲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不过按照他师父的口味,这人生前大约也是很漂亮的。
寒川重新看向颜玖的目光里带了点凌厉肃穆,眼角泛红,眉头深锁。
“你不是喜欢他吗?还花钱?还乘巨鸢?”他声音越说越大,几乎喊了起来:“你的喜欢是一点不顺心就杀人么?”
颜玖被徒弟毫无预兆生气发作的样子给震住了,他捡起丢在床边儿,不知是谁的中衣擦净了手指,揽住寒川的肩膀,好声好语地哄:“干嘛生气,你知道我不滥杀的,是他自己不老实,差点揭掉面具。”
“我不想让外人看嘛。”颜玖说完指着脸皮让寒川瞧,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寒川只瞄到一截白生生、透着淡青色血管的颈子,目光悬在颜玖尖尖的下巴上不敢游移分毫。
半晌,他扔下一句:“衣服穿好,酒在绿腊那儿。”就拖着尸体出去了。
那语气又冷又硬,冻得颜玖打了个寒噤。
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俩人才又见了面。
寒川还在进行单方面冷战,低眉垂首以眼观鼻,扒拉着碗里的白米往嘴里送,连远一点的菜都不去夹。
又一村里统共没几个人,算上他们师徒、红绫绿腊两个侍女,再有就是管家和厨娘夫妇二人。
所以也没必要论个尊卑长幼,大伙儿围在一起吃饭反倒热闹些,更免了山中无日月的凄凉孤寂。
厨娘本是渝州人,脾气火爆,乐意把颜玖算在内的几个后生当自家娃管着,她见寒川不好好吃饭,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横眉立眼道:“川娃闹啥子?出去野了两天口味刁嘛,不拈菜还等着老娘给你莽进去?”
“福婶福婶,”颜玖赶紧陪着笑脸劝道:“川川下午被唬到了,小娃丢魂儿,计较个啥。今儿的松茸烤得好,鲜到吞舌头了,几哈些尝尝。”
他给寒川夹了块松茸,伸长胳膊直接送到碗里,筷子抽回时挂了沿儿,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像要撞到心坎里去。
寒川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
“眼瞅都要十八了,再过两年弱冠,教主还这么惯着?”福婶翻了翻眼皮,嗔怪地瞪着颜玖。
“什么教主不教主的……”颜玖听到福婶念又叨出那个怎么也改不了口的称呼,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福婶动动嘴,还要继续,福叔嫌烦,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对他婆娘道:“哪来这许多弯酸话,舀饭去。”
吃过饭,颜玖招呼寒川进房伺候他沐浴,下午因为闹出了人命,就把洗澡的事给耽搁忘了,为此红绫还没少嘀咕。
寒川站在大木桶边上,牢牢锁紧颜玖不着寸缕的后背,低头的姿势让脊梁和蝴蝶骨凸了出来,在白腻的皮肤上勾勒出几道起伏,水珠子就顺着那艳色的峰与谷,簌簌滑落。
他抓着巾帕的手指泛白、颤抖,几乎拼尽全力地隐忍着。
有一股胀而热的气,由丹田而生,飞快地向四肢百骸流窜。
颜玖迟迟等不到寒川为自己擦背,只好回头催促,墨玉长发散在水中,波光晃得他眉心和双唇越发殷红,合欢花迹犹如活了过来,飘飘浮浮地招手。
“到底怎么了?从回来就总是心不在焉的,”他蹙起眉尖问道:“是不是在外头受气了?只管说,师父给你做主。”
寒川却好像有了什么更大的憋闷,竟然把巾帕往水里一摔,匆匆夺门离去。他背影慌忙脚步杂乱,尽失了平素少年老成、四平八稳的分寸。
颜玖百思不得其解,一边自己擦洗,一边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
问题大约还是出在被他杀掉的那个少年身上,颜玖以前也不是没带人回来过,但被寒川堵在床上还是第一次。
寒川虽然是他养大的徒弟,但这孩子似乎天生有一股正气凛然、恻隐天下的心性,自然见不得自己欺男霸女、滥杀无辜。
有句话可真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想到这里,颜玖自嘲地笑了笑,世人眼中的善恶,也就那么回事,强者恃道义之名欺人,可怜那些恣意惯了懒得遮掩的,便成了被天下唾骂的邪魔外道。
山中夜色月华皎皎,如积潭之水空明澄澈。
颜玖沐浴毕披好衣服,趿着鞋子来到院中,踩过藻荇交横的影子,至合欢树下寻到了正坐在石凳上出神的寒川。
他有些爱怜地顺了顺徒弟的背,感到掌下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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