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被沈逢君赶鸭子上架般强行推上教主的宝座以后,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他师父给撵了出去。
沈逢君送了他十张人皮面具,一匹乌云踏雪,和大把的银票子。爱徒如命的老教主送了又送,恨不得要把人一直送到渝州去。
还是颜如玉先把他师父给拦住了,佯装凄凄嘤嘤满目不舍地辞别道:“老汉儿,再送下去,你莫不如跟我去一起游历喽。”
“老子去个锤子,几哈些滚球!”沈逢君弹了他一脑壳,亲手帮他把人皮面具贴好,才挥袖道别:“乖娃,只顺着江水走,到金陵便回转,切记,不许擅用第七重功法,莫在外人面前露了底。”
颜如玉满口答应着,其实早就心猿意马,年少而轻狂的心飞出去老远,充满了对未知红尘的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便将天地踩在脚下。
起先,颜如玉还能按照师父的叮嘱,老老实实地顺着江水一路向东,每日只在船上活动,和那些船把式们天南海北地胡扯闲聊,或随意逗弄逗弄负责给他们做饭的那个小船娘。
然而他好奇心重,玩性又大,不出两日,这些人和江上的风光,便不能满足第一次走出芙蓉城的颜如玉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了。
到了江陵府以后,颜如玉干脆提前跟船家结了路费,改上岸去走陆路。
楚地的风情与巴蜀不尽相同,剽悍却也活络,就是好斗凶,大街上走着走着就能吵起来,嗓门子又大,比起芙蓉城里变着花样拉长尾音的骂架来,犀利干脆许多。
颜如玉最喜欢看热闹,在教中的时候,别人吵不起来他怂恿,吵起来他跟着起哄,吵到动手他帮忙递刀子。
这回到了楚地,他可算知道什么叫做鸷鸟投林、如鱼得水。
颜如玉索性在江陵府最热闹的地界寻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每天早早起床吃一碗面,再叫上一壶上好的玉露茶,就坐在二楼的雅间里巴望着一楼大堂等热闹看。
楼下倒也真不负所望,几乎三个时辰一小吵,五个时辰一大吵,每天吵不够还会动手,每次一动手,就能听到掌柜的不停地大声嚷嚷:“个巴马!搞么斯!要打出克打!出克打!”
那天又来了两个走江湖的大汉,看面相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一个比一个腰圆膀大、目露凶光。
颜如玉从他们进门开始,就一直紧盯着不放,思索着这俩人什么时候能杠起来,杠不起来的话,他该怎么制造点机会让他们杠起来。
江陵府是走南闯北必经之渡口,南来北往的江湖子本来就多,这会儿又正赶上中午饭口,大堂里坐满了打尖儿的客人。
两个大汉前后脚进门,小二迎上来给安排座儿,好巧不巧的,大堂只剩下了一张空桌,两人都赶了半天路正饿着,谁也不想让,争着争着就动了肝火,可把楼上看着的颜如玉给美坏了。
他竖起耳朵擦亮眼睛,认认真真地看起热闹,就听带刀的大汉嚷:“你要么昂?是老子先进门滴!”
提棒的大汉不干了,把棒子往地上一戳,骂道:“信喽你滴邪!小二先问的老子!”
带刀大汉眼睛一瞪,刮向店小二。
小二一看不好,矛头竟然被甩到自己这来了,赶紧用眼神向掌柜的求助。
掌柜的脾气更火爆,直接喊:“搞邪喽!一张桌子又不是坐不哈俩人,几大的屁股?要么哪位楼上雅间克!”
雅间贵得很,俩人看起来都不宽绰,恐怕这会儿又饿极了不想再换地儿,只好听了掌柜的安排,忍气吞声地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两头,对望着吹胡子瞪眼。
小二去传菜,边走边嘟囔:“凶妈比,酸菜鬼。”
颜如玉乐得直拍桌,都快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见两个大汉蒙头吃饭没了动静,心有不甘,还想继续看热闹,就用筷子从盘子里拈出一粒花生米来,比划了两下,往提棒大汉的面门上扔了过去。
颜如玉内力非凡,招式高明,那颗花生米射出的速度极快,在空中划成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虚影,及至大汉近前也半点力道没落下。
大汉根本没觉察到这颗裹着真气的花生,眼看就要中招,却见忽然从旁边一桌伸出一双筷子开,微微一抖,便将花生米凌空夹住,纹丝不动。
好俊的功夫!颜如玉大惊,倏地转头向两位大汉邻桌看去。
那是大堂中可容人最多的一张长桌,围着桌子坐了一圈身着白色外袍的男男女女,其中有一半袖口领口和腰带为缃色,另一半的袖口领口和腰带为黛青。
颜如玉冷眼细观,见缃色腰带的都身负铜制长箫,大约三尺有余;黛青腰带的则手戴秘银半指掌套。
这些人显然是一个门派的,并且行事高调,全然不避讳身份暴露。
颜如玉被沈逢君常年养在芙蓉城,对江湖门派可谓一无所知,搜肠刮肚半天,才总算连蒙带猜地将这一路人的身份给认了出来——是青州琅琊府,沧崖派。
跟着有一道清亮疏朗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打断了颜如玉的沉思:“这位小兄弟,我观阁下不似奸徒,此等暗中挑拨之举,行事是否有些不妥?”
颜如玉垂目看去,就见沧崖派中间,有一着缃色衣领,高大俊美、气如清风朗月的青年男子,眉宇间满是浩然,正抱拳而立,仰面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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