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不就是个同学会吗,你至于把自己灌得跟摊烂泥一样吗!”颜宁拧着眉毛的把程弈棋扔到自己的副驾驶上,轻轻的帮她系上安全带后缓缓地发动了车子。
程弈棋的人品没啥问题,酒品可是出了奇的差劲。上次为了庆祝她从北京回l城,才三杯啤酒下肚,她就开始到处找陌生人哭诉北京的冬天有多冷,地下室的耗子有多恐怖,通宵码字多么辛苦,还跟个树袋熊抱住人家不放,吓得林汀和颜宁赶紧提前结束欢迎会,将她扔回她自己的小公寓。
程弈棋这次却出了奇的安静,她瘫坐在副驾驶上,任凭颜宁无奈的给她系好安全带。程弈棋嗤嗤的笑着,转头看着颜宁。
这是她回l城后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颜宁。
他的头发比从前更短了些,肤色变成了健康的麦色,身材似乎也比以前结实了很多,一身藏蓝色的休闲西装秀气而不失沉稳。他微笑起来的样子如同冬日里的太阳,令人能从心底里感受到温暖。程弈棋想象不到,这样一幅温润的面容,是如何在法庭上做到神情严峻的。
冬天的下午是特别短暂的,刚刚天空的底色还是乳白,这一会的功夫便偷偷的换成了深蓝。车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程弈棋伸出手,纤细的食指在上面信手画着。指尖触过的地方有水滴顺着玻璃的弧度垂直滑下,像是一行行眼泪,冰冷而绝望。
程弈棋定了定神,却被车窗上的自己涂鸦下了一跳,那是两个最简单不过的汉字:易忱
程弈棋突然伸出手,将车窗上的水汽抹掉,也将心底刚刚才冒出来的那张冷俊的面孔一起抹掉。明净的车窗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映着若有所思的程弈棋。自然垂在肩上的黑色长发,在车内橘色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软,线条柔和的鹅蛋脸上有着笔挺而精巧的鼻子,一双眼睛像是刚刚被清泉洗过的黑色葡萄,蕴着一层薄雾。
“你怎么了?”颜宁凑近些看着程弈棋,“呦,这还哭过了吗?”“哪有啊。”程弈棋下意识的偏了偏头,躲开了易忱伸过来想要给她拭去泪滴的手,满不在乎的抹了抹眼睛。
“你骗不了我的,程弈棋,你从小因为数学考试不及格而哭了之后,都是这个表情的。”“我说你就不能不挤兑我啊,都这么多年了,还老想着我数学不及格的时候。”“那是因为我就没见过你数学分数及格。”“你…………”程弈棋瞪着颜宁,噗嗤一笑,能让她这么轻松的笑出来的,恐怕也只有颜宁了。
“哎,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林汀呢?“程弈棋定了定神,调整了下嘴角的弧度,准备换个轻松的话题,“你们大研究生们的同学会,话题想必要高雅一些吧?”
“你傻啊,她当然是去参加他们商学院的聚会了,我们法学院研究生本来人就少,一会儿就散了。无非也就是‘你妈逼你结婚了嘛?、你妈逼你相亲了嘛?’之类的事情,无聊透了。”
“你这算什么?我们班才可笑呢!”程弈棋发觉方向有些不对,拍着颜宁的肩膀问,“你带我去哪里?”
“送你回家,”颜宁理所当然的回答道,仿佛在刻意忽略程弈棋的目光,“你的家。”
颜宁的话中,那个“你”字像是一记重锤,闷闷的砸在程弈棋的胸腔中,让她难受的透不过气来。
“我不回家,快掉头,我要回公寓,颜宁……”程弈棋的口气从命令变成了近乎哀求,可是颜宁全然不去理会,径直将车开进l市城郊一片幽静的小道。
曲折的道路两侧,一排排树影飞速闪过,隐匿在树影里的白色路灯映的程弈棋脸上毫无血色。
“放我下车!”程弈棋恼怒的大喊。
“七七,听话,你在北京七年,现在好不容易回l城……你爸妈都很挂念你。”颜宁的语气像是在向一个赌气的孩子解释吃糖对牙齿的危害,温和而又有耐心,可是车速却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迹象。
“我不要去程远的家,停车!停车!”这里的道路虽然蜿蜒曲折,但对程弈棋却毫不陌生。两侧黑影,如同一个个凄厉的妖魔,让程弈棋的心里万分紧张。
快到了,快到了!程弈棋的脑海中不断地提示着她,穿过这条小路,就会豁然开朗,立在社区门前的环形花坛将直通这座别墅社区中心。而她的家,准确的说,程远的家,就在那里。
“程弈棋,他毕竟是你爸。你这么多年没回家,他真的很挂心。”
“他有程明明不就够了吗?”
“程弈棋!你别孩子气了好吗?你想过你妈吗?难道你忍心看着她因为你而伤心难过吗?这么多年了,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该放下的也该放下了。”
“程远那么处心积虑的瞒着我和我妈,如果我回去了,你认为我可以做得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看着我妈不明所以的对程远的‘私生子’好吗?”车上的空调暖暖的,吹得程弈棋一阵燥热,“我承认我懦弱,可是除了逃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环形车道的转弯处,车速骤然减缓,程弈棋猛然推开车门,踉踉跄跄的跑开了。
“程弈棋!你不要命了吗?”颜宁猛然踩下刹车,才回过神来,程弈棋早已经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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