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电车站外报亭里的老爷爷笑眯眯地探头出来,饶有兴味地注视这对少年少女吵架。
注意到他人投射过来的关注视线,真田弦一郎更加胸闷气短,“我……”
偏偏戏剧社编剧六条团子最擅长运用语言。
“弦一郎哥哥是受虐狂吗?”
一句话将真田弦一郎原本粗得像海底电缆一样的神经逼到崩裂边缘。
“你……”
“道歉的话也听不得,难道只有惹你生气才合适吗?”六条偏过脑袋,故意罔顾他越来越奇怪的脸色,“干嘛怪里怪气地看我……”
“你刚刚说对不起。”真田弦一郎艰难开口,“不是拒绝吗?”
“没有啊。”六条团子眨巴着眼睛,像是终于明白了过来,“哦,你想多了。”
见真田瞬间面露喜色,她突然生气般嘟起嘴来,欲盖弥彰地强调道,“我只是说没拒绝,可没有说别的。”
反正你也不会不接受。真田弦一郎突然间心情大好。
“你不需要道歉。”他向着少女的头顶伸出手去,想起自己之前的弄巧成拙,又颇为忌惮地缩回来,表情讪讪的。
“我知道,弦一郎哥哥不需要我的道歉。可是,我必须说出来,至少为了我自己。”六条团子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仰头望着他,小小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
“我想要像弦一郎哥哥那样勇敢,从小就许着这样的愿望。却无数次,最终虚弱的败下阵来。”
此时,真田很想说些什么安慰六条团子,却又隐隐觉得对方并不需要,只得沉默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小时候,我曾经嫉妒总是坚定的弦一郎哥哥,也曾躲在家里拿着扫帚练习挥刀,我以为,拥有力量就可以变得勇敢。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终于知道。那份勇气,不是靠所谓的强大。”
真田抿了抿双唇,他觉得六条妹妹现在一句一顿的严肃模样,就好像美术教室里,幸村精市拿起画笔开始作画时的状态一样,虽然神情认真得让人心生敬佩,可是他们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一句都听不懂。
真田早就习惯了幸村说听不懂的怪话,此时,便轻易接受了六条团子的长篇大论。文艺少年和他一个普通少年的脑回路毕竟迥异。反正只要适时的抓住一两个关键词语,搞清楚对方是生气还是高兴或者是自责就成了。板着脸做出认真在听的样子,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六条团子望着真田严肃倾听的面部表情,心情很好的样子,“直至今天,我才终于理解了一直以来寻错的方向。支持着弦一郎哥哥的,是内心真正的温柔。学不会这样的温柔,就永远无法达到这样的坚强。我的话,即使变得强大,大概也只会不停地伤害他人。所以,想要从承认自己错了开始,我想要重新开始寻找勇敢和坚强。”
温柔?
这个出人意料的关键词令真田一时有些茫然。
这个词用在他的身上似乎是第一次。同童年时代一样,六条团子总是会将一些别人不会说的形容词用在他身上。
通常来说,温柔这个词更多的被用在形容幸村精市。从小到大,身边那些来来往往女孩子们经常用毫不避讳地声音如此议论,“真田君好凶啊,幸村君就温柔多了呢。”不论是小时候网球俱乐部的那些人,还是现在同年级的女孩子们。
不过,被人说“温柔”还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尤其,这发言者是他的六条团子。
就算被所有人说成严厉又吓人的少年老成,只要六条团子一个人觉得他“人好”“温柔”就足够。这种刚刚被察觉的心情,让他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得有些奇妙,真田扯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
自动门在面前打开,六条团子率先跳上电车,回头望见真田仍是神在在的样子,慌忙伸出双手抓住他,猛地将他拉上快要开动的列车。惯性下,那个女孩踉跄着向车厢内倒退了两步。回过神来的真田慌忙一步上前揽住她的身体。
指尖触到她□在无袖衫外的肩头皮肤,细滑触上粗糙,相接之处有种不同寻常的微妙触感。
真田觉得自己委实应该放开团子,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将少女揽在怀里,简直像是小口时政那种人才会坐的无礼事情。但指腹传来的感受如侵入体内的毒素一般令他头脑昏昏,仿佛无法按照往日的准则来行动一般,他不得不挣扎着说服那个控制住自己身体的外来意志,松手,快松手。
猛然启动的电车一阵晃动,还没站稳的六条团子脚下踉跄,正犹豫挣扎的真田便顺理成章地将揽在少女肩上的手紧了紧,心里颇有些窃喜的意味。
然而此后,电车的行驶便重归平静,真田犹豫再三,终于悄悄地将手指撤离。
虽然不舍,但毕竟是没办法的。名为真田弦一郎的少年,终究做不成无耻之徒。他抬眼望向空荡的电车深处,轻轻叹了口气。
手臂突然被温热所包围,真田心里一惊。低头去看时,少女兀自仰脸望着自动门上方闪动的路线灯,仿佛只是顺手抓住他的手臂当做扶手用。
真田突然不自在起来。
如果不是需要用手抓紧拉环防止两人摔倒,他真的很想揍往自己脑袋上狠狠揍两拳。
真田弦一郎人生十六年,从未和任何一个女生真真正正以“互为异性”的立场相对。然而此时,身旁站立的少女,不只是从小一起写作业一起吃零食的小仓鼠一般的“六条妹妹”,而是“真田弦一郎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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