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是从十六岁那年才知道自己有“恐高症”的,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还多亏了俺娘。那年的秋天,俺娘说要带着俺去前崖,只说去,没说去干吗,但是俺看着娘眼睛闪光、手脚麻利的举止,俺就琢磨着娘绝对有什么大好的喜事。自从两年前俺爹病倒以后,俺就没发现她笑过,如今她却笑逐颜开,喜形于色,脸上绽开了一朵一朵的花,难不成老太发现了什么宝贝?娘从墙上摘下了那根粗绳子,手脚麻利地打了个盘,斜着往身上一挎,领着俺就出了门,出了门就下了小路,顺着小路直往山里插了进去,俺莫名其妙地跟在娘的屁股后面,随着她轻快的脚步往前小跑着,俺想问问娘着急忙慌的这是要干嘛去?娘哪里给俺机会吆!只是追赶她就把俺累得气喘吁吁了;俺喘粗气占着嗓子,娘的鞋底扑踏出的飞尘又呛着俺的嗓子,俺的嗓子只有难受的份儿了,哪里还能腾出空隙发音问话呢?俺琢磨着只管跟她去吧,到了也就知晓了,俺就一路随着娘跑着,眨眼的工夫来到了前崖。
前崖,那里有俺家的一块地,就在山崖的崖底下,有一亩多黄土地。那是俺爹没生病的时候,耗了近十年的心血从一片山坡荒地里开垦出来的,田地的外围用数不清的小石块垒砌了足有一公里长的堰子墙,堰子墙上的每一块巴掌大的小石块,都是俺爹一块一块地从黄土里捡拾出来,又一块一块地垒砌上去的。可以说,这里的每一寸黄土都凝聚着俺爹的心血。俺家自从有了这块自耕地,冬播小麦春种玉米,虽然是靠天吃饭,但因为那块地大一些,总算是解决了温饱问题,是养活俺那一大家子人的主要口粮地,其余的那二十一块小地就无须提了,小得可怜,斗笠都可以罩起来,以前指望着它们把俺姊妹六个都快饿死了。俺以为娘是领着俺来这块自耕地里干活的,谁晓得她绕过了那块地,顺着那道斜坡直接爬上了崖顶,来这里干吗?这里可是疤癞头家的果园啊。
疤癞头,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未讨到媳妇,光棍一条。其实疤癞头人品还是不错的,不抽不喝不赌不嫖,还真没什么坏毛病,人长得也健壮,又勤快,就是脑袋上有一条巴掌长的疤痕,从眉心一直延伸到脑门儿,上半边脸上就像是趴俯着一条令人恐怖的红蜈蚣,谁看了都会吓一跳;他小的时候调皮,不小心从山崖上滚落了下来,脑袋正巧磕在石头上,脸上就留下了那条一辈子也抹不去的疤痕。俺娘和他可是冤家对头,本来两家关系早前的时候还是不错的,自从疤癞头整理崖顶的那片果园地,才跟俺娘结下了仇,因为疤癞头家的地就在俺家那块地的上面,所以他整地的时候,难免会弄下一些土坷垃块儿,从崖顶直接掉到俺家的地里去,有时还会掉些小石头,吓得俺娘都不敢在土崖底下干活,有一次俺娘正忙活着,从崖顶掉下了一块山楂果般大的土坷垃,正巧打在她的肩膀上,把俺娘彻底打恼了,昂着脑袋指着崖顶破口大骂,疤癞头果然在崖顶上,探出脑袋看了看崖底的俺娘,像个乌龟一样又把脑袋缩回去,任俺娘骂得天旋地转,他就是不搭话,也不出来了。俺娘骂得正带劲儿,却听的背后啪嗒啪嗒两声响,把她吓得一个小跳,以为疤癞头故意从崖顶往下扔坷垃,刚要骂;回头一瞅,却发现刚才落下的是两个苹果,俺娘莫名其妙地眨巴着眼睛,抬头瞅了瞅崖顶,走过去把那两个又红又大的苹果捡在手里,用衣襟擦了擦上面的浮土,把其中一个递到俺的手里,说:丫,吃吧!然后拿起另一个,一口啃了半边,咔哧咔哧地嚼了起来,俺娘正骂得口干舌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润润嗓子。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俺娘啃了人家的苹果,也就不再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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