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岱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丞相,半晌才回过神来:“丞相,你要渡泸?”
听得丞相平静地说:“早渡晚渡都得渡,有分别么?”
马岱忽然激动地流下眼泪,他嘶哑着声音吼道:“是大丈夫就跟两位大人渡泸,想当孬种就留下!”
丞相蹚了水,丞相上了船,没有毒蛇,没有恶魔,没有蒸烂皮肤,没有窒息的瘴气,丞相一定是神灵护体,有地府判官大人呢!跟着他们走吧,惨烈的死亡一定不会发生。蜀军士兵的恐惧顾虑顷刻瓦解了,一拨拨人前赴后继登上小舟。仍然有人在犹豫,大多数人却怀揣着豁出去的誓死念头,三军统帅都敢以身犯险,况他人何!
船桨一划,第一批渡泸的蜀军先锋出发了。
上百只船荡开了泸水的波涛,划桨的声音连成一片,水面的月光被搅得更碎了,片片如凋谢的梨花瓣。
渡泸大军很安静,人人心里都揪着小鼓,“砰砰”只是敲打,生怕水里跳出一条毒蛇。可船行了许久,仍然只是水声哗哗,月光粼粼,蒙蒙的紫雾渐渐牵起衣裳,将流淌的水和渡水的人都笼在轻薄的凉意里。却有人对孔明忧心道:“丞相,”原来是赵直,他叹气道:“刚才算的一卦---”欲言又止,诸葛亮宽容地说:“但说无妨。”
“月为太阴火,月夜渡泸,上有火,下有水,乃火水未济卦。”真是个没眼色的,这不是在渡河吗?看来仅仅是担心,判官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孤看未必,”判官探下身,腰间玉佩和船相撞当的一声,他将手伸入泸水中,月光在掌心流淌:“月夜渡水,月在天上么?分明在水里。”他抬起手,浸满月光的水流在手心化开了:“月在水中,则火在水中矣,怎是火水未济,分明是水火既济。”他仰起脸,月光染亮了两位天子重臣雍容的笑容。“万事皆如此,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也是六道弱肉强食规则。所以天道之下阴阳轮转罢了。”他含笑说了句与此无关的话。赵直便不再说话了。
过了些日子,判官在处理积压的阴间公文,突然帐外那个小兵又跑了过来:“大人,不得了啦,丞相和马岱将军吵起来了,丞相望大人速去呢!”判官点点头:“孤即刻前往。但孤不知出了何事?”那小兵叫道:“丞相第三次抓住了孟获。”判官道:“哦?好事!”“可丞相又要放走孟获,马岱将军不让,前次马岱将军为替永昌郡吕凯大人和龚禄将军报仇,差点烧死了五百夷人,结果丞相不让,马岱将军被罚禁足帐中;这次丞相又要放过孟获,马岱将军不让。”司徒判官便走出了后帐,站在屏风后头,其实司徒判官就知道马岱无非是憋不下那口气罢了,不是就如此不理智。倒是孔明看见了他,招手道:“判官大人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判官只好出来点头颔首回了孔明之礼,淡然道:“怎么了,马将军不服吗?好,孤便看在与诸葛丞相欠下因果的面上,与公等分说此等因果。”他想了想:“公等这是第几次生擒孟获了?”马岱毫不犹疑:“第三次了!”司徒判官淡淡地理了理袍子:“他可心服口服?”马岱道:“这不是很明显吗?他不服!”判官淡淡道:“这就是了,依孤看,还会有第四次!”马岱等人气到:“为什么?”判官缓缓道:“若孟获归服,不会有第四次,若他依然负隅顽抗,只能再行释放。”他惘然一叹,“战事杀伐,冤死鬼魂太多,积怨太过,孤亦是不忍。然孟获为南中蛮夷首领,他若归顺,即其麾下蛮夷也当俯首,他日南中太平,蛮夷心安,贵国少有征伐,忍一时为贵国甚至百世利。”
“一味宽以怀柔,便没有尽头么?”马岱愤然地说。
判官肯定地说:“有。”
“何时?十次百次后?”马岱俨然在说气话了。
诸葛亮温和插话道:“不会超过两个月了,十月天寒,大军不得不回朝。”
“那孟获若仍不归顺呢?”
诸葛亮顷时默然,羽扇抚在案上,却在一册文书上久久不动。而司徒判官却开口徐徐地接着话题道:“贵国朝廷平叛,便不得已,”他微微扬起生死簿,用力地放下去,“以贵国国法与贵军军法行之。”
马岱怔怔地注视着冷穆的未说话的诸葛亮,再看着判官,像看见两个一大一小被雾水包围的雕塑,神秘莫测,又坚不可摧,他迷惑道:“既是丞相有杀孟获之心,为何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
“孟获为贵军一擒再擒,而乃一纵再纵,他纵算不服,却能宣示优渥于诸蛮夷种落,顽固不经之孟获尚获贵国天子绥抚,况他人何?旬月以来,孤料想,已有诸种落渠率或服膺王化,或遣使关白,他日不得已动用国家法典,亦是先以德化后加刑罚,断不为诸蛮夷所非。而刑法并非教化世人上佳之选,倘若初一构难便加妄杀,民心惊散,转相啸聚,得其地不得其民,南中反侧之心不消,王化不行,后方不稳,贵国当何以稳社稷?”
马岱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擒纵孟获的背后原来还藏着如此深的谋算,诸葛亮并不是不愿杀孟获,若是迫于形势,他一样会举起斩首的刀刃。
“那,丞相还会对孟获施怀柔之术?”马岱的语气明显柔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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