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头说:“我家这个孙子,啥都好,可一旦摊上他那个不靠谱的娘,就昏了头!”
“老二婆娘又咋啦?不会又是闹着要回来吧?”老杨头问。
老姜头说:“她就没一刻不闹,自己没点逼数非想着回村来住,也不想想她做的那些事儿, 这村子容的下她?咱老姜家容的下她?她脸大!”
关于姜先俊母亲的事,老杨头最近也听杨华忠他们说起过一些。
老汉于是说:“这大正月的大伙儿都在忙着走亲访友,没人去提这个事儿,都觉得提到她就晦气。”
“不过年前腊月那几天,可是有不少村民去我家老三那打招呼, 叫千万不要松口, 不能让先俊娘那种女人回村来住, 说她是蛀虫, 她回村了,大家都不自在,孩子放在外面玩耍都不安生!”
老姜头苦笑:“我也不安生呐,我就亲口跟先俊那说了,他要是敢接他母亲回村来住,我就跟他断绝爷孙关系,老死不再往来!”
老杨头点点头,“那先前你和姜大又是为啥不高兴呢?难道是先俊不听话又提了这事儿?”
老姜头摇头:“先俊不敢提这事儿,但先俊今个去了镇上,给他母亲送东西去了。”
“鸡鸭鱼肉,银钱,被褥,衣物啥的,有多少送多少,大孝子啊, 我和姜大看了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啊就想起了我那个可怜的短命二儿子!”
“杀人的人还在那大鱼大肉的吃着,享受着儿子的孝敬。被杀的人在黄土里埋着, 三年五载之后都没啥人能记起他了,可怜,可悲!”
“要我说啊,你也犯不着为这种事儿气恼,咋说呢,先俊他毕竟是她母亲生的,他对他母亲的感觉,跟咱这些人对她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
老杨头劝着老姜头,“他给她送东西,也是天经地义,这说明他是个孝顺的人,不是那种十恶不赦到连自己生母都能不管不顾的人。”
“反正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先俊不把他母亲接回村里来碍你们的眼,那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晓得,装看不见!”
老姜头常叹口气,“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不会再让她进门!”
“她要是进了门,我担心小琴日子不好过。”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灶房也同样容不下两个女人。
若是脾气都比较温和,又都能包容对方的婆媳,那倒没啥,但换成先俊娘这种婆婆,哪怕换成一个泥菩萨媳妇跟她共事,都不行!
老杨头和老姜头抽着烟喝着茶又在院子里晒了会日头,老姜头拿出他闺女昨日来拜年拿来的烟丝儿招呼老杨头。
“这是我闺女和女婿孝顺我的,烟丝儿还不错,你抽几口。”
“嗯,我抽过啦,确实不赖,还是闺女贴心!”
老杨头抽了几口后,就恭维老姜头。
老姜头笑,“我这个闺女啊,我对不住她,生下来家里穷,就把她送人抱养了,没想到如今她日子好过了一点,还想着回来看看我,逢年过节给我买点东西。”
老杨头点头:“闺女好,儿子也好,最好是有儿有女那就更好了,儿女双全了,有赡养咱的,也有逢年过节回来看望咱的。”
提到这个,老姜头就生出许多感慨来。
“虽说老二走在我前头,可我这晚年生活到底还是有人赡养,不至于让我老无所依,一把年纪还要出去讨饭。”
老杨头点头,“对,你有老大这个长子,你还有几个孙子,大家都会管你吃喝的。”
老姜头说:“说一千道一万,我最感激的人不是别人……”
“是老大?”老杨头问。
老姜头摇头,“我最感激的人,是我那个早逝的老太婆啊!”
“为啥?”老杨头不解。
老姜头说:“要不是她当年拼了命的帮我生下两儿一女,给我老姜家留了后,哪有我这老有所依的晚年?”
“老太婆命苦,跟着我没享过福就走了,我最感激的就是她,现在我活一天,就陪着儿孙们一天、”
“我也不怕死,因为我晓得等我死了,我就能去陪老太婆了,还有老二。两头我都有亲人,我觉得我夹在这中间……也挺好的,啥都不怕了。”
老杨头是第一回听到这样的说辞。
老汉坐在轮椅上,屋后的日光照在身上暖呼呼的,晌午喝了点小酒的他被冬日的暖阳这么一照,晕乎乎竟想睡觉。
他不由想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个这样的冬日屋后,也是过年大正月,他带着孩子们在外面走亲访友回来,年轻的谭氏在院子里洗洗刷刷。
一家子大大小小的衣物鞋子晒满了墙头。
等到烧饭的时候,她刚揭开锅盖,锅台边上兔崽子们高的矮的扒拉了一大圈,梅儿还在襁褓里哭……
她把饭菜端到桌上,他带着一家子老少爷们围着桌子胡啦一顿吃喝,她则抱起梅儿坐在边上哄着。
那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太喧闹,太疲惫,每天睁开眼琢磨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种地,要搞钱,要把儿子们拉扯大,给他们娶上媳妇儿……
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儿女们早已成家立业,而自己也成了迟暮之年的老汉。
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儿女们的赡养和孝顺的时候,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这些儿女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正如老姜头说的那样,是老太婆帮她生的!
老姜头家的老太婆生了三个孩子,老姜头都能说老太婆为了帮他生娃吃了苦头,豁出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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