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老院长特殊关照的病人,手术后护士长安排同跃在大病房最安静的那个角落,拉上大布帘就是一个小小的个人空间。
手术两天后同跃坐在床上看书,见宋院长掀布帘进来急忙起身。
“哎哟”他忘了手术刀口,疼得眉头紧锁,双手护住左腰不敢动弹。
“别动,别动!”宋思彥快步奔到床边,搀扶同跃坐回病床。老院长像妈妈看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为同跃调整靠在腰背的枕头,盖好被单,然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伸手为同跃捏了捏被角。
巨大的温暖注入同跃的血液,传遍身体每一寸肌肤。他无比感激地向宋院长道谢,同时又为自己不择手段的煽情做法深深惭愧不安。
手术前宋院长又安排了一次与同跃面谈,不仅讨论了手术细节,还十分关心地问起他的生活和经历。虽然同跃性格内向、不喜言谈,但为了弟弟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知多少次在心里排练过如何最大限度地打动臧主任、打动老院长,把春生描绘成天下最可怜、最可爱、最懂事的孩子。
给老院长讲的故事虽然都源于事实,但可卑的是自己添油加醋、尽力夸张,加上多年播音和舞台表演的经验,需要时可以动情动容。同跃甚至觉得老院长被他煽得泪水汪汪。
第一次见面前,宋思彥在同跃心目中的形象是医学神坛上的圣人。他看过许多宋思彥的论文专著,听过太多有关他的事迹。
宋思彥在全世界率先开展肾移植排斥反应的研究;他有关“一侧肾结核对侧肾积水”的研究使许多过去认为无法挽救的肾结核患者得以治愈,并在国内外医疗实践中得到了证实。六十年代,受周总理的委托,他曾先后十一次为五位国家元首进行治疗。他曾担任中央好几位高级领导人的医疗小组组长。
让同跃始料不及,这位享誉中外的医学圣人、尊贵的协和医院院长竟是如此慈善的老人,居然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动。
手术那天张大夫告诉他宋院长负责春生以后所有医疗费用,包括昂贵的环孢素。昨天早上住院部催欠款老头悄悄对他说,宋院长给他垫付了十万元医疗费,
春生获得无比优越的医疗条件,感激之情难以用语言表达。与此同时,同跃为自己玩弄眼前这个慈眉善目老人的感情极度愧疚。
宋思彥掏出一张卡片递给同跃:“明天我要出国访问。这是我儿子的地址和电话,他也在波士顿。我老伴正在他那儿探亲,他们都会去机场接你。”
同跃诚惶诚恐:“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们了。”
“唉,你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都想见见你。”
同跃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哽咽得快说不出话来:“您……您才是春生的救命恩人!您为春生安排手术,为他花了那么多钱……让他用上环孢素……”
“傻孩子,你们组织配型并不太理想,没有环孢素,医院怎么敢下决心做这手术。”
“可……可那是您一辈子辛辛苦苦的积蓄呀!”
宋院长也动了情,他问同跃:“你和春生有血缘关系吗?”
“没有。”同跃摇摇头。
“你们不是也成了亲人吗?我也可以把春生当做亲人呀!我只是出了点钱,出了点力。你给春生却是无价的,是生命啊!好孩子,以后千万别惦记钱的事。你孤身在外,只剩下一个肾脏,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同跃那颗不安的心被老人的肺腑之言暖化了,他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在大人面前炫耀:“宋院长,您放心,我身体棒极了。五岁时我就和爸爸上山砍柴,从来不生病。”
“五岁就去砍柴!?”宋思彥心疼得声音都在颤抖。同跃的话让他想起宝贝女儿宋芷瑶难忘的五岁生日。
那是1941年的夏天,宋思彥夫妇在波士顿设家宴庆祝女儿生日,还邀请了钱学森、林巧稚和张丽珠三位宾客参加。
在麻省理工学院工作的钱学森和宋思彥是多年的好友,两人都是波士顿华人学者的活跃分子。
林巧稚和宋思彥的父亲宋柄麟是协和医学院的同班同学,两年前哈佛医学院毕业班的宋思彥作为交换生来协和医院学习半年并在妇产科轮转。一年前林巧稚升任妇产科主任,成为协和医院第一位中国籍主任。因为新中国成立和朝鲜战争,哈佛医学院与协和医学院的学生短期互换交流计划于1951年停止。经宋思彥和哈佛医学院的共同努力,1985年两院恢复了这项互换交流计划。
1940年林巧稚被聘为“美国自然科学荣誉委员会委员”,此次来波士顿短期访问交流,和宋思彥同在哈弗医学院附属麻省总医院,这次家宴也是为她饯行。
张丽珠来波士顿不久,她从上海国立暨南大学毕业后,来美国攻读医学博士。
宋思彥的妻子谭溪招呼客人们在餐桌就坐。宋芷瑶从自己房间拿出一张地方报纸向钱学森显摆:“钱伯伯,这是我的照片,我在钢琴比赛得奖了。”
钱学森接过报纸,看到上面宋芷瑶弹钢琴的照片,亲热地把她搂在怀里:“瑶瑶真了不起,好棒哟。”
林巧稚和张丽珠也传阅报纸,夸赞宋芷瑶。小女孩依偎在钱学森的怀里,高兴得甩动两只小辫子。
谭溪对女儿说:“别光顾表现自己,告诉钱伯伯,今天犯了什么错误。”
钱学森装得很吃惊的样子:“哎哟,瑶瑶也会犯错误?”
“我在幼儿园拿错了别的小朋友的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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