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宋襄听了三彩的主意,叫人往外传话去,没几天景德镇上就传遍了:李素莲克家克夫,是一辈子的孤寡命。不知道是不是这话也传到了马太监耳朵里,但窑场这些日子却没什么动静了,周厂官指挥着人挖池子建瓷窑,却并没再跟宋家提圈地的事。
因着这个,宋家上下也暂时松了口气。大概是好事成双,镇子上也安静了些,虽然城门口仍旧有兵丁把守,但检查却也没从前那么严了,大家暗中议论,都说白莲教大概是抓住了。
自端午节后就闹白莲教的事,一折腾就是一个多月,各家各户都少出门,宋端云跟那些手帕交们自然更不好出门了。
往年这时候,这家邀人赏石榴花,那家邀人赏牡丹花,不是花会就是茶会的,正是热闹时候。今年却在家里憋了许久,宋端云就有些坐不住了,又提起去庙里上香的事来。
这事得到了宋老太太的大力支持。
宋老太太本就信佛,每个月初二和十六都要吃两天斋,逢年过节的也要去庙里捐点香油钱,何况是替宋振拜菩萨,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于是,宋家一家子女眷,全部收拾整齐,坐了三辆马车,浩浩荡荡直往景德寺而去。
景德寺建于宋真宗景德年间,元代被战火所焚,洪武二年重建,香火繁盛,乃本地第一大寺庙。且地方也不远,宋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马车长途颠簸,故而总是来景德寺上香。
今日非年非节,也不是做法事的时候,寺里香客少些,倒也清净。宋老太太打头,一群女眷们从前殿拜起,一直拜到后殿,哪个菩萨也没错过。幸而景德寺说是本地第一大寺庙,其实也没有很大,女眷们虽拜得气喘吁吁,终究还是全拜完了。
宋老太太时常往寺里捐香火钱,宋家在后头便有一间独门独院的禅房,专供歇息。天气热,宋老太太又累得够呛,少不得要在禅房里歇个午,才有力气回去。
宋大奶奶为丈夫上香,自然磕头磕得更是虔诚,也累得不轻,一进禅房也就歪着不想起来。宋端云却是兴致勃勃:“娘,我去庙里转转。方才听小和尚说,庙后头的木槿开得正好。”
景德寺后头有当初开创寺庙的僧人秀松禅师的骨灰塔,旁边又建了些小塔,供奉历代住持的骨灰。虽说并没有舍利之类,但也得了些文人墨客来访,还立了些碑石。
虽然元时战火毁了好些,重建寺庙里又尽力修复,还在四周种了许多花木。松柏之类不必说,另有多年的紫藤和桂树最为有名,只是如今都不在花期,倒是木槿正是时候。
宋大奶奶是一步也不想多走了,一边打着扇子一边道:“也不嫌累。木槿有什么好看的,咱家园子里又不是没有。再说寺里还有外人……”
宋端云缠着母亲撒娇:“方才娘不是都看见了,香客也不多。再说寺里的木槿种得多,不像咱家,也就是那么三棵五棵的。小和尚说,前两年有云游的僧人带过来山东那边的木槿花,跟咱们本地的不同,今年也刚刚开花呢。”
宋大奶奶吃不住她缠,只得道:“那你就去,只是带好了人,不许乱走。”
宋端云喜滋滋地应了。宋端霞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瞧着,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姐姐可真爱走动,拜了半天菩萨也不觉得累,真是好精神。”
未出阁的姑娘家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爱走动”对个女孩儿家来说可不算什么好名声,宋端云立刻就拉下了脸。
宋大奶奶干咳了一声,转头对宋二奶奶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说弟妹,咱们读书人家养闺女,可不兴那什么‘无才就是德’的,这将来嫁人也要掌家理事,怎么也得有点见识才行。整日里羞头羞脚的,连门都不敢出,这可不行啊。家里做姑娘没人挑剔,将来给人做了媳妇也这么拿不出手,可不连娘家的脸都丢了?”
宋二奶奶顿时涨红了脸。她在宋大奶奶面前低头惯了,虽然明知道宋大奶奶是在教训宋端霞,却也不知拿什么反驳。
宋端霞在一旁坐着,脸也涨得通红。
今日出门上香,大家都穿得素淡,然而衣料首饰上仍旧颇有区别。长房母女两个穿的都是上好的薄绢衫子,外罩暗花彩纱,头上银鎏金的首饰,一看就是新打的。二房一样是母女两个,衣裳料子且不说,宋端霞年纪还小并不戴什么首饰,宋二奶奶头上的钗子却是过年的时候打的,颜色已经不很鲜亮。两厢对照,高下立判。
为了这事,宋端霞打出门心里就不痛快,才抓着方才宋端云的话刺了两句。谁知道宋大奶奶不与她多说,转头却教训起宋二奶奶来。眼看着自己娘被人教训,宋端霞又是小辈插不上嘴,这口气真是噎在胸口下也下不去。
宋端云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得意地冲着宋端霞一挑眉,故意甜蜜蜜地道:“娘,那我出去了,你跟二婶慢慢说话。”带了青眉和一个婆子,扬长而去。
出了禅房的院子,宋端云就笑了起来:“宋端霞那个丫头,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心里头其实总想着跟我别个苗头。也不看看她二房是个什么样!我娘教训她都是轻的。”
青眉唯唯喏喏。二房再怎么也是主子,她只是个丫鬟,宋端云能说,她却不能说。
“你个锯嘴葫芦——”宋端云没听到附和,不满地瞪了青眉一眼,但随即被远处的木槿花吸引了注意力,“这花瞧着不起眼,连成一片倒也好看。走,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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