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行者做虞美人时节,忙忙然撞入玉门,便一心只想未来世界如何长短,不曾现得原身。当时听得六贼之言,方才猛省,慌忙抹抹脸,叫:“六贼看捧!”那六贼心胆俱碎,跪在道旁,哀哀告上:“大圣慈悲菩萨!我等当年在枯藤古树之下,不该挡你师父,恼了大圣尊性,弟兄六个,一时横死。那时一点灵魂奔入古人世界。古人世界道是我有个贼名头,不肯收留,只得权到这里,堂堂正正,剽掠过日,并无半件不良的事业。伏望大圣放生”行者道:“我放得你,你却放不得我:”登时拔出捧来,打为肉饼。望前便走,一心要寻伏道。
忽然一对青衣童子一把扯住行者,道:“大圣爷来得好,来得好!我们阎罗天子得病而亡,上帝有些起工动作之忙,没得工夫派出姓氏,竟不管陰司无主。今日大圣爷替我们权管半日,极为感激!”大圣想想:“若又错过半日,明早才好见始皇哩。万一师父被妖津弄死,怎了怎了?不如回那童子去吧。”便叫:“儿!我别的事做得,若是阎罗天子,断然做不得。
我做人虽然直达,却是一时性躁,多致伤人,万一陰司有张状词,原告走来,说得是,我便忽然愤怒,拔出棒来打得被告稀烂。若是没有公道硬中证的还好;一时间有个中证,直头跪上前来,又说原告不是,被告可怜,叫我怎么样?”青衣道:“大圣差了。生死关头在你手里,又怕那个哩?”也不管行者肯不肯,一把扯进鬼门关,高叫:“各殿出来迎接,我寻得一个真正阎罗天子来也!”
行者无奈,只得升了正堂。当时有个随身判官徐显,捧上玉玺,请行者权掌。阶下赤发鬼、青牙鬼,一班无主无归昏沦鬼,共八十四万四千六百个;殿前七尺判官、花身判官、总巡判官、主命判官、日判、月判、芙蓉判官、水判官,铁面判官、白面判官、缓生判官、急死判官、陷坚判官、助正判官、女判官等,共五百万零十六人,呈上连名手本,口称“千岁”;又有九殿下进谒。行者通打发出去。当时主簿曹判使跪倒阶下,送上生死簿子。行者接在手中翻着,心中暗想:“我前日打杀一干男女,不知他簿子上可曾记着不曾记着?”又翻了一页,道:“万或记在上边,孙悟空打死男女几千人,我如今隐忍好,还是出牌票好?”正踌躇间,忽然醒悟通:“啐!吾老孙当年赶到此间,把姓孙的多已抹倒;哪一班小猢狲还靠我的福荫,功罪两无。况且老孙自家干事,哪一名小鬼敢报?
哪一个判官敢记哩?”便顺手翻翻,掷落阶下。曹判使依旧捧在手中,傍着左柱立起。
行者便叫曹判使:“你去取一部小说来与我消闲。”判使禀:“爷,这里极忙,没得工夫看小说。”便呈上一册黄面历,又禀:“爷,前任的爷都是看历本的。”行者翻开看看,只见头就是十二月,却把正月住脚;每月中打头就是三十日,或二十九日,又把初一做住脚,吃了一惊道:“奇怪!未来世界中历日都是逆的,到底想来不通。”
正要勾那造历人来问他,只见一个判官上堂禀:“爷,今日晚堂该问宋丞相秦桧一起。”行者暗想道:“当时秦桧必然是个恶人,他若见我慈悲和尚的模样,那里肯怕?”便叫判官:“拿坐堂衣服过来。”行者便头戴平天九旒冠,身穿绕蛟袍,脚踏一双铁不容情履。案上摆着银朱锡砚一个,铜笔架上架着两管大红朱笔。左边排着优冥皂隶签筒一个,判官总名签筒一个,值堂判官签筒一个,无名鬼使签筒三个。登时又派起五项鬼判:一项绿袍判官,领着青面青皮青牙青指青毛五百名剐秦津鬼;一项黄巾判官,带着金面金甲金臂金头金眼金牙五百名除秦厉鬼;一项红须判官,颌着赤面赤身赤衣赤骨赤胆赤心五百名羞秦津鬼;一项白肚判官,领着素肝素肺素眼素肠素身素口五百名诛秦小鬼;一项玄面判官,领着黑衣黑裙黑毛黑骨黑头黑脚(只除心儿不黑)五百名挞秦佳鬼——配了五色,按着五行,立在五方,排做五班,齐齐放在那畏志堂前。又派一项雪白包巾、露筋出骨、沉香面孔、铜铃眼子的巡风使者,管东边帘外;一项血点包中、露筋出骨、粉色面皮、峨象鼻子的巡风使者,管西边帘外;着一个徐判官总管。又添一项草头花脸、虫喉风眼、铁手铜头的解送鬼六百名,着崔判官管了;一项虎头虎口、牛角牛脚、鱼衣蛟色的送书传帖鬼使一百名;一项迎宾送客葱花帽子陰阳生,一项卷帘刷地的蓬首鬼二百名;一项九龙脚凤凰头的奏乐使者七百名。行者便叫小鬼把铁风旗杆儿竖起了。判宫传旨,帘外齐齐答应,擂鼓一通。
铁杆立起,闪闪烁烁,二面大白旗分明写者“报仇雪恨,尊正诛邪”八个纯金字。行者看立旗杆,登时出张告示:正堂孙:天道恢恢,法律无情。一切掌善司恶刑使,毋得以私犯公,自投严网。三月日示告示挂毕,帘外齐声大喊,擂鼓一通。行者又出吊牌一起:秦桧判官跪接牌儿,飞奔出帘,挂在东边栋柱。帘外大震,擂鼓一通。
行者便叫卷帘。有数个鬼使飞趋走进,把斗虎帘儿高挂。
只见众判官排班,雁行雁视,两边对立。外面又擂鼓一通,吹起海角,击动云板石,闹纷纷送进一首白纸旗儿,上写:偷宋贼秦桧到了头门,头门上鬼使高叫:“偷宋贼秦桧牌进!”帘外齐声答应,擂鼓一通,重复吹起海角,击动云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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