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贵妇人身穿满绣牡丹小袄,翠绿团花遍地金锦绣罗裙,倚坐在黄花梨玫瑰椅上,慵懒地伸着腿,一手搭在梳妆台案上,矜持又华贵。
身后是一个收拾的干净利索的精细婆子,点头哈腰万分小心的给贵妇人通着头发。
贵妇人满不在乎地伸了伸腰身,以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就听外头报了清脆的一声,“太太,大小姐来了!“
贵妇人眼皮未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身后的婆子善解主人意,竖眉冲着门口尖声吆喝,“磨蹭个甚?还不快进来,太太正等着用水呢!”
高高的门槛内跨进来一个瘦小女子,端着满满一大盆水,行动有几分艰难,神情畏畏缩缩,洗的看不出来原本颜色的旧衣服已是湿了不少地方,那模样真是又狼狈又落魄。
贵妇人嘴角微微下撇,拿眼皮儿往过夹了一下,婆子顿时领会上意,开口便骂。
“哟~大小姐今日怎么又迟了?难不成是对太太心有怨言?”
“太太操心着一大家子人,劳苦功高,让你打个水,就委屈了大小姐的身份了?这每日呀,不是早就是迟,合着太太使唤不动大小姐?”
这进来的女子生得瘦小,细脚伶仃,干巴巴的腊黄小脸上没有几两肉,一头枯黄长发梳成了两个辫子,歪歪扭扭,毛毛躁躁,只见贫苦,不见欢颜,这一身的模样就是比那贫苦佃户家的童养媳也强不了多少。
然而这般模样的女子却被称呼为大小姐,可不是讽刺之极?
瘦小女子不敢反驳,吓得跪地请罪。
“母亲,女儿知错了。”
贵妇人眼稍一吊,薄如刀片的嘴唇向上勾起,先来个悠长宛转的长叹。
“唉……我这歹命啊!当年也是年轻貌美的好人家女儿,做什么偏要嫁到你们孙家来当填房,难怪人家说后娘难当,这狗肉贴不到羊身上!这都养了多少年了还是养不熟啊……”
“就是就是,这小蹄子最会装可怜,半点孝道都不懂,一肚子的坏水……”
主仆二人一唱一喝,滔滔不绝的每日一骂持续了约摸半炷香,贵妇人终是感到无趣,这才撇了撇嘴,“起来吧!”
婆子紧跟着发号施令,“还不赶紧去倒夜香!看这没眼色的!”
眼瞅着小丫头老老实实的拎着红漆马桶往外走,婆子还不忘装腔作势,扬声吩咐。
“大小姐可莫偷懒啊!要多刷几遍,再拿香细细熏了,哪一样做不好,今天的饭就甭吃了,净饿几顿,败败火!”
看着继女那萎缩愁苦的模样,贵妇人只觉得从内而外,说不出的欢畅……
可不是应该!
这死丫头白白占了个嫡出大小姐的名头,就该跟小白菜一样,吃足苦头,受尽磋磨,几时熬不住早早去了,那才称她心意!
啊哈哈哈哈……
贵妇人心内的小人,正叉腰仰天狂笑得欢畅,就听耳边有人叫了一句。
“太太,东边院子到了。”
贵妇人忽地睁开眼,这才醒悟过来。
原来她正坐在一乘青呢小轿里,轿帘打开,一个丫头正眨巴着眼睛,纳闷地看着她。
妇人终是醒了神。
原来方才那些耀武扬威,风光得意……都不过是幻想!
她是梧城内富商孙守业的继妻胡氏。
胡氏原本是个卖油小店家的女儿,只因生得有几分姿色,便心高气傲,自觉能配得起她的只有官家富户的少爷公子。
于是整日里描眉涂朱,拈着绣帕,倚门跟来往主顾说笑,唇角勾魂,两眼含春,时刻搜罗着衣着富贵相貌堂堂的汉子。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机缘巧合教她勾搭上了富商孙守业。
胡氏是个有心眼的,只管吊着汉子胃口,抻着架子不肯进门做妾,把孙守业挣的银子如流水般的往胡家捞,又勾的汉子成日不着家,竟是如同做了胡家的上门女婿一般。
如此折腾,孙守业家中正经的婆娘蔡氏焉能不气?
蔡氏病病歪歪的活了两三年方伸了腿儿,那都算那婆娘命硬。
胡氏好容易心想事成熬死了孙守业家中的黄脸婆娘,终于明媒正娶花轿吹打着进了孙家的大门,且喜前头的死鬼婆娘没留个儿子,只有个六七岁的丫头片子。
胡氏本打算得好,进门先唬拢住那小丫头。
等生下儿子,站稳脚跟,那小丫头就是她手心里的面团,还不是想如何料理便如何?
谁知天不从人愿,那死鬼孙守业,竟不许自己这个继母插手那贱丫头的半点事儿!
把个小丫头连着俩老仆,往城东的孙家旧园子一送,花费单出。
她几番找由头想要试探插手,都被孙守业挡了回来!
只说什么,后娘难当,闺女自幼失了亲娘,脾气有些孤拐,何必两下厮见惹麻烦?
不如各自不见得清静,如此竟是连年节都见不得一面!
弄得街坊四邻都传胡氏是个不贤不慈的毒妇,不然为啥自她嫁过来这十来年,就不见那孙家闺女露过半面儿?
如今年景不好,生计比往日吃紧,孙守业随着几个梧城的富商,去百里之外的海城贩货……这辛苦活儿,本是早已不做的,还不是因这两年,北边战乱连连,朝廷为挪出军费,又往各地加了重税,弄得各行各业日子难过,家家都比往年节俭。
男人远行,胡氏原本不乐。
不过瞅见自已八岁大的宝贝儿子,忽想起那个死丫头今年也有十七岁了,正好,男人一去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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