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必居酒楼,一直是京都士子的至爱。
贤必居与其它不同处,正是由于在此可以随意议论国政。
这日,范民与往常无异,早饭后仍到贤必居,听士子们议政。
近日议政的焦点,便是皇帝亲政。不久前,太后和左右相还政于皇帝。读书人们兴奋异常,仿佛自己亲政。
一个魁梧的士子振袖而起,慨然道:“国家苦赵相久矣。若当今圣上亲政,必定削赵相大权,缓步将以往的错失逐步补上。”
一个俊朗士子起身应道:“只怕该事不会顺遂,赵相盘踞多年,树大根深,恐不是一时难撼动的,再者,赵相素来骄横,这次被迫交出大权,必定愤恨不已。以区区所见,赵相必定会反扑,到时皇上和范相能否撑住,还是两说。”
一个高胖士子愤然而起,怒道:“赵烈老贼,屡屡误国。皇上可以细数的罪状,一举擒拿。”
俊朗士子不以为然地一笑,说道:“此言差矣,赵相凡出国策,必有一番说辞。比如这次公开卖官售爵,既有先例可循,又是解燃眉之急的唯一办法。敢问,当以何罪治赵相?”
众人哑然。
范民拱手问道:“先生高论,是否愿赐名姓?”
俊朗士子还礼道:“区区李无智。”
范民请道:“先生是否愿移步一聚?”
“车马已备妥,区区即刻离京。若有缘,自当后会有期。先生请谅解。”无智说着,便往外走。
范民相送道:“盼望与先生再遇的那天。先生请。”
无智微微颔首,大步而去。
范民归家,对父亲范安讲起这件事。
范安喟叹道:“为父也正有此虑,想让你出去随意走走,了解民心。国君大政更替,根基在野不在朝。根基不稳,定不长久。”
“孩儿定不负父亲嘱托。”范民慨然应道。
一连数日,范民四处转悠,留意各色人等对皇帝亲政的看法。
一日,范民步入一家酒肆,藏身在角落,一壶清酒一碟花生米。
“范安那个老匹夫,简直祸国殃民。”
这一声高喊,惊得范民竖起耳朵,移目看去。
范民见一个短衣壮汉在大放厥词。
壮汉情绪激动,一双手大开大合,唾沫星子乱飞地讲道:“范安那老小子全凭讨好太后和皇上,才身居高位。赵相反倒不同,屡屡想出利于国家的大策,因性子耿直,惹恼了太后和皇上。这次呀,范安那老小子是要借机夺赵相的权,献媚于太后和皇上。”
“胡说八道!”范民忍无可忍,拍案斥道。
壮汉大声嚷嚷道:“范安就是一个没有卵蛋的王八蛋,他儿子是老婆偷汉子生的。”
范民快步走去,指着壮汉问道:“当众侮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壮汉一把将范民推倒在地,拍着胸脯吼道:“吓唬老子!老子是在为民请命,不怕死!”
“你受何人指使?!”范民站起,厉声问道。
壮汉脸猛地一红,揪住范民,朝脸上重重两拳。壮汉对范民,恰如猛虎扑鸡雏。
无人敢近前。
壮汉将范民一顿暴打,又揪住范民的头发,大步走进一间屋子。
范民哀嚎不止。
壮汉将范民重重地摔在地上,反锁了门,自怀里掏出一把尖刀。
范民哭叫着往后爬。
壮汉惨笑道:“范先生,在下得罪了。”
壮汉说完,高举尖刀,直直地插向自身的胸脯。
肥猪般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立即急涌而出,在他的身下汇成了小水滩。
范民惊魂未定,狼狈地爬过去,见壮汉确已没了呼吸,忙仓皇爬起,打开门高喊:“他死了,他死了……”
几个恰巧经过的衙役,只大略一瞧,就不由分说,冲了上去,当即把范民锁了。
“老爷,杜府尹求见。”老奴仆拱手道。
范安略一诧异,忙说:“快请。”
杜府尹进了书房,磕头连连道:“下官拜见范相。”
“无须多礼,快快请起。”范安伸手示意府尹起身。
“下官有罪,不敢起。”杜府尹的头垂得更低了。
范安正色问道:“府尹犯了何罪?”
府尹怯懦地答道:“令公子酒肆杀人,已被下官关进大牢。”
范安释然道:“府尹定是搞错了,错把他人当成了犬子。”
府尹自腰间掏出一玉佩,高举着说道:“这是犯人的。”
范安觉得天旋地转,跌坐在椅子上。
幽深的监牢黑黢黢的,哀嚎和哭泣仿佛自地狱深处传出。
杜府尹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浓臭刺得范安鼻子疼。
杜府尹在一间较小的牢房前停下了,将灯笼斜插在墙缝里,一躬,说道:“下官告退!”
“多谢。”范安还礼。
牢房的草铺上,一个人蓬头垢面,石头般呆坐着。
“民儿,民儿。”范安推开牢门,悲怆地叫道。
范民挣扎而起,未应先哭,哭道:“孩儿负了父亲重托。”
范安搀起范民,拨开范民血污的长发,捶胸顿足道:“为父让我儿受这般苦,实在心如刀绞。”
范民扯住父亲的双手,安慰道:“父亲不必自责。只怪孩儿一时冲动,中了歹人奸计。”
范安凝眉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范民毫无隐瞒地将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范安低吼一声,怒道:“他们终究还是动手了。”
火光闪动,映着范安悲愤的脸。
永安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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