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塞外小城下雪的缘故,蓓蓓的飞机延误了。蓓蓓一下飞机,便看到飘飘扬扬的小雪。
让长滩的温暖和阳光娇惯坏的身体,不由得机灵灵一个哆嗦。
小城仿佛一只灰蒙蒙焖锅。
蓓蓓就这样回到了小城。每日同往常一样,接电话、打字、打扫卫生,研读与行业相关的技术书籍,继续画很萌的工程原理图,维护“办事处官方微博”。
微博新增加了关注者,但并不是贺亮俦的三位美丽的女秘书。
毕竟还算经见过破产风浪的人,比基尼、高管会议、碧海蓝天,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蓓蓓感到,摸着良心,尽到最大努力,总会发现天无绝人之路。
主任和武树斌、张勇收到长滩特产后,又憋着等待了一段时间,才大惊小怪起来。
他们先是私下里偷偷捉对议论。把种种可能性猜测个遍,议论到无话可说,便各自默默观察李蓓蓓。最后,他们终于公开谈论起来。
没想到蓓蓓这次破格出游,除了拿回几枚贝壳,竟然一无所得。
他们轮流试探蓓蓓,蓓蓓却嘴巴紧得像蚌。无论他们问什么,用什么语气问,蓓蓓只管笑嘻嘻地说笑话,正经事只字不提。
主任摆酒,手把羊。席间蓓蓓依然只字不提,这次四人都醉了。
四人从吱吱吱酒家出来,走入寒冷的夜色中。张勇和武树斌依然在唱歌。主任微笑地看着地面,不住摇头,嘴里嘟嘟哝哝说着脏话。
蓓蓓突然想起了一张脸。于是她急忙转动脖子,在左右到处寻找。她心发烧,头眩晕。
它不在她以为的地方,那里只有雪。雪正在掩没她刚才的足迹。只有她才踏过的足迹仍清晰可见。她踉跄再转过身来,就连那新足迹也开始被掩盖了。雪下得很急。
雪时大时小,一直下到腊月二十二。主任做主,没有到小年便放假了。
办事处的四人欢欢喜喜互相拜了早年,互道年后再见,便开始放假。
然而,蓓蓓每天呆家里,倒比在单位没着没落、心浮气躁。
这是破产后在老房过的第一个年,爸爸和蓓蓓都没心情。这个年是妈妈一个人的年。
进入腊月,李太太精打细算,伸胳膊撸袖子地准备上了。羊肉剁馅和胡萝卜剁碎,都团成铅球大小,像煤球般一溜溜地排在小院里,统统冻硬,准备过年用来包饺子。
只可惜全家没人爱吃羊肉胡萝卜馅,只是这种馅最省钱——羊肉是三舅收的礼,他家懒得拾掇,便统统让三舅的司机拉过来,送给姐姐家。
随后,李太太守着油锅,把好长时间不用的香奈儿墨镜戴上了,就怕油星崩进眼睛里。她用最便宜的瓜子油,炸了整整一麻袋馓子。家里每天都要摆一盘,准备吃到夏天。
神通广大的李太太,不知从哪儿借来一只澡盆大小的铝锅。她炖了这么大的一锅酱牛肉——自然,牛肉也是三舅家不要的。
李太太牌酱牛肉像拿中药水泡过又晒干,落口又苦又柴,除李太太自己吃得津津有味,老李和蓓蓓都敬而远之。
这以后,李太太不知托什么强悍朋友,拿粗铁丝拧了一柄肉叉,好大的肉叉!李太太举着肉叉,烧烤出二十块半截砖般的烧猪肉——几乎看不见瘦肉,只见红澄澄的猪皮和蜡白色的肥膘肉。
这大肉,老李血脂高根本不敢吃,蓓蓓要保持身材根本不敢吃。只有李太太吃得津津有味,白油抹着红腐乳,一顿饭就能吃半块。
酱牛肉和烧猪肉下肚,李太太感觉正气凛然,浑身上下有了使不完的干劲。
年根,李太太一个人,把家具统统拖出屋去,用最便宜的白灰,把老屋重新粉刷一新。蓓蓓把家里的水泥地,和小院的砖地,统统拖洗了四趟。李太太却追在后面,痛心疾首地斥责女儿偷懒,恨不能亲手抠起每块砖头擦洗一遍。
买不起烟花,李太太干脆在小院里搭了一座小旺火。
除夕这天,太阳还没有落山,老李一家人早早围着炕桌,准备吃年夜饭。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湿灰的味道,桌上是羊肉胡萝卜馅饺子,胡萝卜羊肉馅饺子,炸馓子,酱牛肉,烧猪肉。李太太放声痛哭。李太太哭着说:“就是因为你们都不吃,这些菜才这么难吃!”
老李讪讪地放下“油焖大葱盖饭”,李蓓蓓讪讪地放下蛋炒饭。
幸亏这时电话响了。原来是三舅给姐姐拜年。李太太虽然泪痕犹在,眼睛却亮起来,微笑着,言语也温柔了。
三舅在电话里拜完年,提醒李太太剩余的债务必要想办法继续还他。
李太太依然把话筒紧贴在耳朵上,陪着笑,后背渐渐地弯下去,低低地连声称是。
放下电话,李太太沉默了。
蓓蓓连忙主动夹起一只难吃的饺子:“等我赚上钱,全还给他。”
“别吹牛!”李太太哭道。
“三舅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你永远都要记着三舅的恩情。”老李语重心长地对蓓蓓说。
“别放空炮!”李太太哭道。“这儿用不着你歌功颂德!”
一家人默哀似的坐在幽暗的逼仄的小屋,就像爷爷的尸体还停在这张炕上。
片刻,老李突然福灵心至:“咱们今天不看春晚了。咱们办个自己的联欢会。”
老李蹦下炕,撅着屁股翻了半日,翻出一把好久不玩的二胡,竟然还找到了一只蓓蓓小时候的玩具电子琴。拉出一声苦音,老李皱眉咂嘴,又忙着找松香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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