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在宫里说,不太好。”良久,赵澈才缓缓开口。在宫里生活的人,谁不懂得一个忍字,他毕竟也是这里面长大的。
“那么你的意思,出去便可以说了?”莫锦遥戏谑地挑了挑眉,眼睛注视着对方,似笑非笑,“就算能说又如何?难道就能不用忍了吗?不可能的吧,尤其是深谙其道的你。”
这句话有些过了。赵澈直直盯着对方,唇角的弧度未变,可眼底已经冷了下来。没错,年幼时在宫里,她的母妃没有皇后皇贵妃的名分,他们得忍,成年后出了宫,他没有皇兄的权势,他们还是得忍。不忍下去,怎么能在被别人视若眼中钉肉中刺的时候活下去,不活下去,怎么能等到无需再忍的那一天。
“连我都能感觉到你忍耐的不甘和不屈,何况是那位呢?”松开一只手,手指指了指上面,暗指着。
看着莫锦遥不紧不慢的把手重回收回怀里抱着胳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赵澈觉得今天的面具似乎有点维持不下去了。二十几年的面具,竟然被一个小女子硬扯了下来。
没有了那看起来像虚幻的假人一样的笑,一股无法忽视的压迫感油然而生,背对着月光,身后莫测而危险的黑暗充满了张力,似乎要裹挟一切掠夺一切。优雅而冷漠的神情,黑得仿若能湮灭所有的眼眸,这才是属于黑暗帝王的真正模样。明知那是深渊,甘心坠落。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穿着,却好似是完全另外一个人。莫锦遥赞叹地打量着对方。
“说出你的目的,你想要什么?”还是那样的语调,可没有了三月的温暖和煦,低沉带着不容抵抗的霸道和不容置疑的权威。“一开始试探的人是你,。”
连拐弯抹角的委婉都舍弃掉了吗?难道真是双重人格,这么直接的说话风格。
似是看懂了莫锦遥心里所想,“对你,没有意义,你似乎更喜欢直来直往。”从开始谈话到现在,如果能够忍受莫锦遥跳脱的说话方式并不被她所引导,其实就会发现,她说话够一针见血,心里想什么就说出什么,虽然可能只说一半而藏起另一半。
能够在后宫的几方势力之中周旋活得安稳,别人眼中的狼狈不堪在她看来无关紧要,赵澈有理由相信对方的脑子够用。听她一番谈吐,闲适中藏着胆大妄为,有一股肉食动物的血性。对聪明人,自然有对待聪明人的方式。
“其实也没什么。”听到对方这句,莫锦遥才似乎有了劲儿,从靠着的古树上站直。“当今圣上是位明主,谨慎理智勤于政务,心里想的是朝廷是江山,甚至连后宫也为此而利用着。”看看那些高位上的妃子,哪个不是跟前朝的势力勾连着的,是平衡,也是挟制,毕竟不是每家都像幕家那么多女儿,可以随便舍弃。
赵澈相信莫锦遥要说的不光是这些,默默看着对方,等她下面的话。
“这样一位帝王,任何威胁到他统治的人都不会放任吧。那么身为先帝宠爱的儿子,朝廷中不可或缺的重臣,有着同样血统的你,在他的眼里,该是什么样子呢?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呢?”不能明杀就只有暗杀了吧,绝对不能留,就是这个道理。
“那又能如何,毫无权势的你,又能有什么用呢?”似乎隐约明白了莫锦遥的目的,赵澈勾起一抹笑,语言刻薄着,不可否认,这也是他的试探。而试探,正是达成合作的第一步。不停地掂量揣测,选择最合适的筹码,你进我退你退我进,摸索着对方的底线。
“温熹太贵妃跟随你搬离皇宫也有十多年了吧。人家常说,人走茶凉,何况这宫里呢?”原来曾经追随温熹太贵妃的奴才,也大都另寻别处,亲信一部分跟着搬出宫外,留在皇宫里的眼线珍贵消耗不得,一般的消息不值得他们活动暴露,何况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太后在背后不停地拔钉子,也就是说他们能用的人已经很少了,敢用的人就更少了。虽然明面上跟朝廷没有直接联系,但皇宫毕竟是皇帝活动的地方,有个风吹草动,皇宫的人都是最敏锐的。
莫锦遥明白,赵澈更明白。如果皇帝对他们动了杀意,他们更需要有人在宫里为他们提供消息,见微知著,避开祸端。
“那么,你又能做到多少?”毕竟看来,莫锦遥离至高的权力圈子还有段距离,核心的消息想必也打探不到多少。赵澈的怀疑是必然,这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交易,不够聪明那是累赘,甄别不出真假消息反而累及自己;不够魄力那是破绽,被人抓到把柄更惹来防备;不够权势那更毫无意义。
“明慧皇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很神往啊,能让后宫的人那样忌惮。”莫锦遥仿佛又犯了毛病,思维不知跳到哪去了,深思似的仰望着月亮。“她的死,真的没有留下什么吗?能跟皇后平起平坐的人,真的那么容易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吗?如果不是,那么她所存留的,又到哪去了呢?”
说话间,莫锦遥将视线又移到赵澈身上,声音里带着飘渺的蛊惑。
赵澈顿时一怔,恍然明白过来——明慧皇贵妃的势力,竟然被她拢到了手里。当年宠惯六宫的女人,仅凭着帝王的爱怎么能以那样的锋芒在后宫安然,她的势力,即使在她死后被皇后和太后连番排挤,也并不可能短短几年便完全消散,更何况明慧在死前早做了安排。
溘然而逝的宠妃,连母妃都未查明的暗幕。这筹码,确实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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