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远虑深谋雄天
当时媚月阁已知贾少奶所说的朋友,便指三小姐,却有意拿她开心道:“你休推头朋友,我晓得你自己打算学了这法儿,去哄什么人是不是?”贾少奶笑道:“算我自己,却也未为不可。倘现在有人肯花三副八两重的金手镯,我倒很愿意装他一下,弄几个额外进款,横竖不伤脾胃,事过之后,少爷未必验得出呢。”说得媚月阁、三小姐二人,都笑将起来。媚月阁指指她说:“好张老面皮。”贾少奶连称岂敢。媚月阁一边笑,一边装烟。贾少奶催她快些宣布,是何秘法?好大家长个见识。媚月阁道:“也不是什么秘法,不过用麻雀子的血,装在药房中置檀香油的树胶管子内,这树胶管遇热便化了,只消如此这般,岂不是可以随身携带。”贾少奶听了,连连点头,三小姐却始终涨红着脸,坐在旁边不做声。贾少奶恐多说了,她要受不住,便另寻话头,与媚月阁谈天。不多时,二姐叫菜回来,媚月阁命她灶上热一热拿来,留三小姐等吃了饭,闲谈片刻。三小姐原气未复,久坐乏力。贾少奶不便再留,仍复陪她回去。临行三小姐对媚月阁说:“隔两天奉邀晚饭,请你务必要到的。”
媚月阁连连答应。她们走后,媚月阁将贾少奶借给她的一百九十五块钱,提出若干付房租,又付了几笔柴米帐,还了底下人垫的零用钱,更将所欠车夫娘姨工资找清之下,所余不到三十块洋钱,摊在桌上。媚月阁对着他叹了一口气,自想钱倒完了,外边还有许多帐,分文未付,只够明儿去剪二三两土回来烧烟,这是天打难饶的,别处只可丢在半边。但自己现在出的多进的少,靠着姊妹淘中借货,叨人情面。还是小事,一两次借过之后,再要开口,就未必有求必应。况近来一班人大都趋炎附势的居多,盛的时候,非常亲切,及至略一落泊,立见冰清冷淡。从前自己初搬到此,姊妹往来,门庭如市,皆因我供给她们鸦片烟吃食东西,甚为周到,所以他们很欢喜到我这里来坐地谈天。现在我人虽穷了,但如果有姊妹们前来,我也未必致于冷待她们,不过她们自己生恐我借钱似的,远避不来,从此可见世道人心,如此如此,想来岂不可怕。因此她越想越觉烦恼,闷沉沉苦怨了一夜,讲她自与天敏闹了一场,分手之后,天敏已绝迹不来,一个人愁肠百结,无人劝慰,旧恨新愁,不免愈浸愈深,心中气苦,便把鸦片烟杀气,但多吸烟逾了量,也要醉的,她觉吸醉了,头脑眩蒙蒙的,便和衣而睡,睡醒再吸,吸醉再睡,这样的过了两天,她也没同底下人讲一句话。但二姐跟她多年,已看得出她的心事,趁她吸烟时候,劝她道:“小姐你这几天吸烟没了顿头,岂不把烟瘾越放越大了吗!”
媚月阁不语。二姐又道:“小姐,你从前为人,很是洒落,想得穿透,所以外间都赞成你有男子的脾气,为何现在忽然变了,无故招愁惹气,岂非自己糟蹋自己身子。讲一个人境宽境迫,原没什么希奇,你我都是过来人,什么情形没阅历过来。无论到何地步,只消立定脚跟,望前干去,但愿一口气不断,决没办不到的指望。所差不过日长日短罢了,这是你自己说的话,现今我们境况虽然不佳,但不过少几个钱罢了,别的并未山穷水荆小姐你是个有作有为的人,应该肚里放明白些,岂可这样心灰意懒,将身子如此糟蹋,弄出病来,可就真要有法难使了。”这几句话,分明教媚月阁赶紧出山,再做生意的意思,媚月阁口中虽未答她话,但心里却已直钻了进去,暗想二姐的说话,果然不错。常言求人不如求己,我这几天怎的昏了,只顾抱怨别人瞧我不起,其实都为我自己缺少几个钱,因此才发生这般现状,若使我现在更比他们有钱,他们自然都要恭维我了。但照我现今这般模样,天天睡在家中,吸鸦片烟,莫说洋钱不能插翅飞来,就连家内所有的东西,只恐一桩桩都要化成青烟,飞内进这小斗门中去了。幸亏她提醒我,况我今年已三十挂零,再不拿定主意,积几个钱起来靠老,更待何时。
列位,现在媚月阁的头脑,固然是十分清爽的了,惜乎已迟一步。时下一班放荡不羁的妇女,在她们年轻鼎盛时代,信手挥霍,随心所欲,哪一个曾顾着后来靠老,及至年纪到了三十四十之间,有几个一帆风顺的,还仍扯足了篷,望前直闯,罚咒也不肯返顾。惟有一班半途上,忽遭当头逆浪的,猛从退步着想,意欲马上收心改过,可惜已应了船到江心补漏迟这句古话,再想恢复从前的适意日子,管教万万不能。并非作者言之过甚,诸君老于上海,谅都心内明白。而且这班人,在洋场十里间,比比皆是,也不止媚月阁一个人。只恨做书的没许多闲笔,写他们罢了。所以现在媚月阁心地虽已明亮,后来的结局,仍十分困苦颠连,就为这个缘故。此是后话,我且慢提。再说当时媚月阁被二姐三言两语,说动了心,这夜觉头发连日未通,发根作痒,便命二姐拿梳头粱锕来,替她通一通头,打条辫子。二姐打辫子的时候,又告诉她说:“某家的姨太太去年出来,今年在某处做生意,第一期帐,就做了二三百个花头。我有一个姊妹,也在她生意上帮忙,只拆一份下脚,洋钱有到一百多块呢。”
媚月阁晓得二姐这些话,是故意讲给她听的,不觉叹了一口气道:“阿二,你有所不知,这几年你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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