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没接话,只是讽刺地笑笑,站起身收回了剑。厚重的黑布落下,把人鱼美艳冷淡的脸庞掩在黑暗中,人鱼也没再说什么话,安静地在水箱底躺下,伸手搅动着和冰凉体温无差的液体,发丝随水流覆上脸颊,她眼神放空地打量身边的暗色,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整个白天车厢里都没有动静,晚上队伍在乡村小镇的旅馆休整,克劳德半夜去院子里打发走了值守的士兵,看着马车出神。
“你改主意了?”
“没有。”克劳德背靠在车厢上,解开领口的扣子左右扯了两下。
“为什么,你难道不想要她和你永远在一起?”她在黑暗里微微皱眉,“你们人类不是把爱看得很重要么?”
他嗤笑一声,“这样告诉你的人,如果不是在骗你,就是蠢货。”
人鱼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克劳德心里有些烦躁,手指敲击了一会儿马车,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你昨天说的...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怎么才能做得到?”
“拿走我一半的心脏,喂你的心上人吃下去,她就会永远地爱上你。”
“心脏,”他念了两遍,似乎对吃下去这个行为感到厌恶,脸上露出鄙夷,“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耍花招?”
“不信就算了。能把帘子拉开吗,我想看看外面。”
克劳德伸手一挥,罩布落在地上,人鱼两手贴上水箱壁,眼睛朝四周打量,脸上并没出现什么喜悦的神色,“我之前住的地方,和这里很像。他说是特意为我选的。”
“他?人类?”
“嗯。你们找到我的地方,他说是我们的家。”她回忆着,有些出神,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之前的生活,“我的水池是他在石榴结果的时候搭的,那一年的天气很热。”
人鱼看着月色下旅馆朴素的院子,把脸贴在玻璃上,似乎陷进了回忆里。
她一摆尾巴游到水箱顶部,把头伸出水面,湿淋淋的红色长发贴在后背上,是她一直都厌恶的粘重触感。
人鱼隐约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人,正摘了火红的石榴朝她微笑。水珠从她头顶滑下流进眼睛,人鱼伸手抹了一下再睁开眼,眼前就什么也没了。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时,瘦弱的青年震惊地盯着她睁大眼睛,手忙脚乱拿出身上所有的财物交给渔民,随后把她带到了一所大宅,养在专门打造的巨大鱼缸中,每隔几天就跑来一脸痴迷地望着她。
那时候人鱼还不太会说话,只能支离破碎地听出青年所说的赞美和感叹。很快对方就彻底地解决了城中的事务,搬来乡下日日和人鱼呆在一起,饮食上也试图与她保持一致,在青年又一次吃下生鱼呕吐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
“啊,啊,你终于说话了,”听到她的问话,青年因为激烈反胃而发红的脸上显出迷幻的神色,他一边咳嗽一边笑了起来,洗净了自己之后把脸贴上玻璃壁,声音由于激动带着几分嘶哑,“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青年总是这样说。
他搬来竖琴为她演奏,朗读传世的戏剧与诗歌,用最繁复,最热切,最隐晦,最无遮拦的语言赞美她的美貌和灵魂。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坐在她面前,痴迷地望着她,有时望着望着就癫狂大笑,也时常突然痛哭直到昏倒在地。
“让我吃掉你吧,”他隔着玻璃抚摸她的轮廓,把脸颊贴在冰凉的缸壁上磨蹭,声音里满是爱意,“或者你来吃掉我,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人鱼看得到青年眼睛里的迷恋,也看得到他内心翻涌的疯狂。她不懂他说的“爱”,反而愈发戒备起来,到后来青年的身体越来越差,有时在冷硬的地板上昏睡几天,人鱼也不再试图用水泼醒他,只是冷眼看着。
“我昏过去多久了?”他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问道。
“两天。”她平静地回答。
“两天啊…你一定饿了吧,”青年开始准备食物,收拾到一半突然笑出来,“如果我就这样死了的话,你也会饿死的。”
“真好啊,一想到你会跟我一起死去,突然有点后悔刚刚醒过来了。”他笑眯眯地望向她,带着几分感慨,“说到这个,死前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人鱼对于青年时不时的疯话已经麻木了,她闭上眼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身后人类的像是自言自语的追问。
他并不在意人鱼的冷漠,依旧笑眯眯地说:“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你想回到海里对吗?很抱歉,只有这件事我没法满足你...不过说起我的愿望,大概是和你一起死去了,呵...”
青年说到这里声音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他又低低地哼起赞歌,用的是人鱼并不熟知的语言,她把自己沉在池里,刻意忽略水中被青年低哑声音带起的轻微震动。
青年并无意向她索取什么,无论是回应亦或是爱情,他对人鱼热烈的感情与对墙上的一幅画没什么差别。
人鱼不明白他疯狂行径背后的驱动是什么,青年也不解释,他日复一日地透支自己的身体和爱意,拥抱着冰凉潮湿的玻璃笼睡去。
他们隔着玻璃,一边愈发狂热,一边愈发冷淡。直到一日清晨,他在她面前喝下了毒酒,他扔掉酒杯,尽管额角已经有了因为腹中绞痛而冒出的汗珠,脸上依旧是令人鱼厌恶又迷惑的微笑。
“再见了,”他说话的喘息在玻璃上呼出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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