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应是一天中最为安详的时刻。可是一个“巨雷”却在我们家上空炸响了。奶奶因上台阶不慎摔倒,致使胯骨裂缝。以我们家的经济实力而言,她再次站起来的可能性不能说是零,也比零大不了多少。在医院检查完,确认伤势有多严重之后,仅仅是象征性的住院观察几天,买并服用了一些止痛消肿之类治标不治本的药。就回来家“养伤”了。美其名曰的“回家疗养”无非就是付不起住院所需费用,而自动放弃在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这种无奈行为委婉些的说法而已。
那些个日子,奶奶几乎每天都长时间的呻吟个不停,面目扭曲。时高时低的“哎呦哎呦”声几乎成了她唯一的语言。那声音犹针似锥的扎着我的耳刺着我的心。床边用白石灰浆粉刷的墙上,不久便出现了一些或鲜红湿润或黯红干裂杂乱无序的条纹,犹如裂开的刀口。那是他痛苦至极,情绪狂躁到难以自控时用手抓的。这种做法就像瘾君子毒瘾发作时得不到毒品而去拿刀子划自己的肉一样,想用一种痛苦去稀释另一种痛苦。因为不知道她何时会发狂而去抓墙,所以她这种自残行为绝大多数情况下是无从防范的。尽管她好几根手指的指甲都被抓裂了。每次狂抓墙壁之后的呻吟声都更加的凄惨和惊心。有那么几个瞬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不止一次的闪现过。那就是我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嗜血魔头,把她杀了。因为将极致的残忍施加在身处极致痛苦之中的人身上,对痛苦之人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杀了她,然后自己再立刻去黄泉路上找她,以便让痛苦不再紧紧纠缠着可怜的奶奶。
绝大多数时间我都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她身边。每每照顾她吃喝拉撒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与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四目相对。恍惚间,便会有种那眼睛的主人已死的错觉感。可我却没有躲避开的可能。命运将我死死的捆在了那里,必须饱受那被敲骨吸髓般的痛。我握着她那双犹如枯枝败叶般好无光泽的手。多希望神灵能将她的不幸通通赶走,或者转移给我也可以啊!无奈的是也只有想想而已。
奶奶病倒以后,家中的一切大小事务都落在了我身上。一点点喂她吃饭,几乎是一天中要花费最多时间去做的事。因为她吃饭的速度比婴儿还要慢得多。这段时间也往往是一天中最轻松、幸福的时刻。她的神情在这时候也是比较自然的。个别情况下,还能看见她的笑脸。所以喂饭时间虽然长,但我很开心,再长我也觉得短。无论家中的繁琐杂事多还是少,我都会坚持留一点时间为她读书读报,无论那本书或者那份报已经读了多少遍。因为她在我被学校劝退以后,就养成了倾听我朗读的习惯,并且很享受它。这种日子中为她读文章或许还会起到调节其情绪的作用。即使她已经无力再像病前那样问一些连小学生都不会问的傻问题了,甚至也经常会听着听着就沉沉睡去。如果此时我尚未读完,不会立刻停止,我坚信即便睡着她的心灵也是会感受到的,只不过不是用嘴,而是用无声的安逸来继续问那些个傻傻的问题罢了。只不过笑意爬上的不是她的脸颊而是她的心头罢了。总之,我相信不管她的状态如何,都不会对我的朗读声置之不理的。
也不清楚那个注定要改写我人生的时刻是如何开始的。只记得深秋的一个午后,我在奶奶床边的炉子旁鬼使神差的打了个盹儿。待缓过神来,便发觉奶奶那令人心碎的微弱低沉而又时断时续的呻吟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屋子骇人的寂静。那种气氛让我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被抽尽了空气的黑屋子中,并且屋子越来越小,四面墙壁大有将我挤裂压碎的势头。我颤抖着将手放在她的鼻孔处,觉察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难以自控,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刹那间又猛然起身,撩起被子,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她的胸口,想让其心跳告诉我这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幻觉或是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但它却告诉我一个最不想、不愿、惧于知道的答案,这所有都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久卧病榻,她身上早已出现了许多褥疮,背部和臀bu原本好好的皮肤,早已经这儿一块儿那儿一块儿的发黑溃烂。时间久了,帮她翻个身就像给她行刑一样,带去的是无法言喻的痛苦。每每为她擦洗身子,她总是双目紧闭,五官几乎扭成一个疙瘩,那神情就如噩梦般缠绕在我的心头,久久不散。慢慢的,褥疮的面积越来越大,她连翻个身子以便分担痛苦的权利也被剥夺了。一次,为她清洗完身子涂抹药物的时候,她神情出奇的正常。我喜出望外地问她是不是在药物的作用下褥疮好多了,她却表示疼久了也就自然麻木了。夏天,炎热的天气更是会加速伤势的恶化,谁都明白,吃药、涂抹药物、勤清洗身子等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延缓伤势恶化的进程而已,转好,那只是一个美好而自欺欺人的愿望。
长期病痛的折磨让她身体愈加虚弱。逐渐连卡在喉咙里的痰也没有力气去吐出了。吃东西也越来越难以下咽。最初,煮成糊状的面条什么的还可以吃一些。最后只能依靠管子有气无力地去吸一些汤汤水水。那所谓的管子,可笑的让人落泪,不过是一截抽去铜芯的粗电线罢了。
一定是老天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吧。让一切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任由我片刻失神后疯子一般玩儿命的呼喊着奶奶,也不让她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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