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博容也有些可怜罗玉娘,但又想起那场大水,那被贪墨多年的修堤费用,罗玉娘既享受了十来年的锦衣玉食,这是他的父亲从这大梁朝的梁柱上蛀下来了,这便是她付出的代价了,宁博容可怜她,却不代表要接受她介入她的家庭,挤在自己与丈夫之间。
“你一定要留下她?”
沈洵虽已有些后悔带罗玉娘回来,仍是坚定地答:“是。”
跪在冰冷青石地面上的罗玉娘松了一口气。
沈洵却并非因为对罗玉娘有多少情意,而是这事关他的颜面。送他罗玉娘的同僚乃是朝中殷尚书的堂侄,他的母亲与沈家多少有点儿关系,与沈洵的祖母乃是嫡亲的姨表亲戚。
不论如何,他都要给这位一些面子,更何况,若是收下之后因为妻子的原因又反悔,回头他如何有脸再出门与人交际。
沈洵爱重宁博容是没错的,但并不代表爱重她到愿意让她越过自己去。
这年头,出嫁本该从夫才是,他可不想被视作惧内之人。
“一定要留下?”
“那是自然。”夫纲自然是要振一振的,沈洵原没把这个当做多大的事,不就是个伎子,这年头,谁家没有一两个,他答应过宁博容此生绝不纳妾,回头想想,却是不曾说过连这等伎乐都不准有。
宁博容站起身来,姿容优雅,慢慢收起了手中柔软轻薄的黑索。
“既如此,那便和离吧。”
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竟是比沈洵——
更要坚定得多。
既如此,那便和离。
她就是这般不讲道理之人,哦不,她只是不讲这个年代的道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从很久以前宁博容便想过。
今生今世,决不让自己受委屈,谁都没有那个资格。
不是不伤心,不是不遗憾的。
她也爱过沈洵。
可惜,她最爱的——
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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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洵仿若局外人一般看着,看着转瞬之间急转直下,到底还是一场镜花水月。
那个沈洵曾经得到,尔后失去。
他是从未得到,只是遗憾。
想来,他要比梦中那个自己要幸福一些吧?
“夫君、夫君!”睁开眼睛,沈洵看向关切望着自己的妻子,微微笑道:“无妨。”
“可是做噩梦了?”温婉秀丽的女子轻轻道:“我让青萍送碗安神汤来吧。”
沈洵摇摇头,“无妨的,只是一时梦魇。”
是啊,那才是真正的梦魇吧。
不过,正如宁博容后来所说,所有的事,皆是有一便有二的,无论是梦中那个他,还是现在的他,到底逃不出这个圈子去,只要身在局中,便有身不由己之时。
譬如现在,除了身边体贴温柔的妻,也有两妾,有三五婢子伎乐,多是同僚上峰所赠。
到底如同她口中那般——
沦为庸俗。
可这就是生活,他既活在这世间,便要遵循这世间的规则,真正格格不入的却是那个她。
但也正因那格格不入,让她那般特别,叫人难忘。
明知是毒,却是轻而易举便流入了骨血。
所幸,他从未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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