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岂人和四小姐出了俞府之后,刚要往巷口走,就被一辆马车拦住了。
岂人惊喜起来,道:“你们俩怎么还在这?”
那绯衣少年微微一笑:“我们家先生嘱咐我,如果四小姐太晚回去,就要在门外等一等,说不定会有什么能帮忙的。”
“小伙子,还不错嘛。”岂人夸赞道,说着搀扶了四小姐上了马车。
说起来,岂人年龄要比少年大一点,岂人叫他小伙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然而绯衣少年的耳朵从来是挑刺的,登时皱了皱鼻子,却也没说什么。
还好他收过殿下熏陶,知书达理了,道:“婉舒姐,白先生住在一个老友家里,就在附近不远,如果不嫌弃,婉舒姐可否赏脸去叙叙旧。”
“不必了吧?”四小姐知道深夜去人家家里会落人口实,“少年,你们还是送我和岂人去琴行吧?”
“可是……”少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的理由说服,岂人正催着发车,少年突然道,“我差点忘了,我家先生有一封书信要我交给你的。”
照着灯笼烛火四小姐拆开看了看,折纸轻轻,却是字字凝重。
简娘慧鉴:
栖霞一别,十年来朝夕企盼,顾兄之没,夙夜怀伤,数年以来,孤不敢闻山东之事务,不敢见登州之旧友,后园翠湖与长春湖相仿,亦不敢独自趋往。
居二年,皇城已为薛妃之势力,余虽三皇子,几与无能鼠辈无异,京城莫不知:三皇子怯弱无能。居三年,懦弱之名落实。父皇多冷眼相见。
幸得有孙兄、景年相伴相扶,居五年,孙兄劝孤从军,从军三年,朝闻山风,夕枕野雪,四季马背度日。
父皇十年秋,敌国作乱,北方事紧,遂拔营大漠,孤率部鏖战三月,终得退敌。
大捷之日,时值隆冬,大漠风沙与雪,万骨具枯其中。孤不禁热泪滚滚,彼番情景忽得豁然。
顾兄之父为本朝元勋,当年鏖战亦为如此,父皇鸟尽弓藏,实则过河拆桥。顾兄之殒,不应沉溺感伤,孤自当为其主持公道。
然自军中归京,宫中已为二皇子天下,父皇彼时病深昏聩,听信阉党谗言,不理朝政数年。孤在朝廷中提议此事,亦招致皇兄阻塞,期间艰涩,不一而足。
须臾十年已过,一十二年春,父皇千秋,帝位归于皇兄,孤为齐王,属地山东十三州,开天僻壤前程似锦。
然,心最切为顾兄之事。顾兄最切,为顾弟及简娘无他。
如今顾兄陨落已远,孤自当承恩照料,查察当年事由,以此瞑目顾兄。
另,孤十五日大典,十六日选妃,无他念,盼相会。
盼答复。
安好。
旧友朱湘谨启
四小姐见到落款,不仅潸然泪下,深思良久才道:“只好如此啦。”
四小姐冲那绯衣少年点了点头,对他莫名好感起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马车摇晃起来,半路上,她终于想起来,他不就是借伞给她的小邮差嘛!
——
齐王府正显热闹,官员们都忙罢了一天的事务,晚上又加班加点,到了这时候,才开始用餐,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偏僻院落里,寥寥数人,裴庆饿得肚子咕咕叫,然而他不是少年,不好放下面子问殿下何时吃饭,只得跟着白先生苦苦煎熬。
裴庆有些苦不堪言,他后悔了,下午少年说出去买烤鸡的时候,应该答应的。
等绯衣少年终于回来之后,迟到的晚宴这才开始。
“景年,你这机灵鬼,俞府的人没有跟来吧?”
少年撇撇嘴:“白先生你就放心吧,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跟我还差得远呢。我出了俞家巷口就察觉到了,我下了马车,把他从暗地里揪出来,你猜他说什么,他说给他钱他就不跟了。我是谁,我是受人勒索的人么,我就在他天灵盖劈了一掌,这小厮就逃跑啦。”
“我们少年可是一个谋有勇有的好苗子,将来可以委以重任的。”齐王夸奖道。
齐王府偏僻院落里,这场晚宴是岂人这几年来吃的最温暖的一顿。
也是绯衣少年吃的最快活的一顿。
晚宴一开,少年就犯了一个大错。
他自顾自的一屁股坐在齐王和四小姐座位之间。
齐王殿下刚刚夸奖少年的脸,一下子板起来,四小姐倒是吃的痛快,满心疼爱的给少年夹菜。
这让齐王更加不悦:“简娘,他又不是个小孩子。”
“没事的,那天我第一次来王府,就是他给我递伞的。”言语之中,流露出对少年相当的喜爱。
齐王殿下吃了一脸的醋,目光看绯衣少年的时候,眼睛能放出怒火来。
少年察觉到王威,连忙把自己碗里的小鸡腿分出一块来塞给齐王:“殿下,您也尝尝?”
齐王当然拉不下老脸跟少年抢吃的,只好怪言怪语的说:“你吃吧,你吃吧,吃好了我叫白先生带你早点回去睡觉。”
一提到白先生,少年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停止了动作,看了看白先生,白先生坐在对面,朝他眨了眨眼睛:“景年,你吃便是了,我又不会真对你怎么着。”
少年便放下心来大快朵颐。
肉肉肉,更多的肉。在众人的目光中,少年风卷残云,吃到最后杯盘狼藉。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齐王好似在宴席的角落里喝闷酒。
四小姐心怀惭愧,只好跨过手舞足蹈的绯衣少年,小心翼翼给齐王夹了一小块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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