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落下,科萨韦尔持起她的手背,亲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道,“我的荣幸。”
唐颐握着被他嘴唇碰到的一片肌肤,心脏砰砰直跳,虽然只是萍水相逢的一支舞曲,为何却包含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
目光不经意地转动,看见藤原静子敌视的目光,她仍然站在那里,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唐颐心里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看来那身高贵而又繁琐的宫廷装,让宴会中的绅士们只敢远观不敢亵渎焉。
和法国人说了一会儿话,她抽空去了趟厕所,顺便补个妆容。这时,门被人推开了。唐颐回头一看,进来是藤原静子,她的脸色不太好看,眼底燃着妒火。
也是,若是换了她自己,瞧见敌对国大使的女儿在宴会里混的风生水起,她也会充满妒忌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唐颐不想多呆,不料,在出门前,藤原静香伸手拦了她一下,用破残的法语说道,“支那人,你真不配在这里出现,也不配拥有那么广袤的国土。你应该感谢我们的入侵,帮你们改造一个新世界,替你们改朝换代!”
任凭谁听到这些话都会发火,唐颐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只要你道歉,我就原谅你。”
藤原静子气焰嚣张地昂起下巴,“你、不、配!”
唐颐没再和她辩驳,走过去,啪的一声,直截了当地甩了她一个耳光,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藤原呆住了,捂着发红的脸,不可思议地用日文叫喊了起来。
唐颐嫌恶地伸手拂过耳朵,道,“什么狗在叫?真难听。”
藤原脸涨得通红,被她气得不轻,可偏偏法语词汇有限,想骂都骂不出来。
唐颐不愿意和她纠缠,转身走了出去。藤原推门追了出去,偏偏自己穿着束手束脚的和服,才走了两步,对方就走得没了影。
但,这事儿还没完!
藤原静子摸着脸,投入父亲怀里哭诉。本来中日两国大使就互看不爽,这么一来,正好有了挑起矛盾的导火索。
不知藤原赤拙和德国人说了些什么,一根筋的他们竟然去找了唐宗舆,虽然不满的情绪表达得很婉转,但还是无异于当众打了他一巴掌。
唐宗舆将女儿叫过来,用中文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要你现在向藤原静子道歉。”
唐颐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是她挑衅在前,她……”
唐宗舆不听她解释,就两个字,铿锵有力,“道歉!”
自己的女儿,唐宗舆岂会不了解?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抵抗什么,但是,他身为一国之使站在这里,面对的不光是日本人,还有法国人和德国人。他们一个个都睁眼看着,他的表决、他的态度,不仅仅只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外交使臣,也许还牵连到今后的中德中法关系。不可以让小人乘虚而入,给这些西方达官留下偏见,所以,儿女私情放一边,他不得不忍。
这是这些外交官场上的道理,唐颐一个女儿家未必就懂,就算懂,也难免会有被情绪牵着鼻子走的时候。尤其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她道歉,就相当于承认藤原静子说的话是正确的,他们日本人侵略中国是理所应当、他们不是在迫害,而是在帮助中华人民。这让37年遭到屠杀的受难同胞情何以堪?这种颠倒事实的话,她怎能说出口?
藤原静子躲在父亲背后,脸上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她。哼,中国女人,你整个国家都是我们的阶下囚,你拿什么和我斗。
所有人都在看着唐颐,有些不了解事实的人,甚至颠倒黑白,对着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着父亲紧紧皱起的双眉,唐颐又想起了平时他经常挂嘴边的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短短七个字,现在做来,却是如此之难!
她咬了下嘴唇,握着拳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道,“我道歉!”
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唐宗舆看着女儿却没有追,因为有些事他还要收尾。
德军司令部的将军霍夫曼面带愧疚地对唐宗舆道,“看来邀请你们两个国家的大使同时出席,是我的失策。”
唐宗舆露出一个笑容,不以为然地道,“小孩子闹闹情绪罢了。”
在唐颐跑出去的时候,堵在大厅出口的科萨韦尔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走。”
她飞快地回答,“可惜你不是我。”
见她眼底蓄满了泪珠,却还固执地不让落下,他放轻声音,语调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否的沉重,道,“想要得到别人尊重,就要自己变强,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她冷笑,“所谓的强大就是去侵略别人的国家,奸.淫掳掠吗?那么,这样的强大,我一辈子做不到!”
闻言,科萨韦尔一怔,不由松了手。等他回神,再想去追,她已经遁入黑暗,早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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