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个婴儿令我如此伤心?
也许因为我刚给她剪了头发,用小毯子把她裹起来,准备送她踏上黄泉。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幻境,在那里,妙龄女子要为死去的婴儿举行神圣的葬礼:她们剃掉婴儿的头发,然后为了整个社会的公共利益,又烧掉了他们的小尸体。
还可能因为她是个漂亮的婴儿,有着粉嘟嘟的小嘴和胖乎乎的脸颊,酷似20世纪50年代嘉宝食品广告里的小宝宝。虽然她已经死了,但还是和“嘉宝”宝宝一样可爱。
也许她象征着那些我没有为之流泪的婴儿。如果我想保住饭碗,完成下午五点前火化五个的目标,就很少有时间为他们掉眼泪。
再或者,她的蓝眼睛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现在的我要火化别人,而不是被别人火化;我的心还在怦怦跳动,而她的已经悄然无声了。
虽然麦克一开始有些犹豫,但我明白他为何让我剪宝宝的头发。麦克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可爱得像个小天使。像我这种23岁的单身女青年,都很难面对火化婴儿这件事,更别说一位慈爱的父亲了。这对麦克而言无疑是种折磨,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有时你能感觉到他也会心碎。
过去几个月中,我一直认为麦克是个浑蛋,但这是被我曲解的麦克,真实的麦克不是这个样子。真实的麦克娶了一位名叫格薇丽的时髦老婆,生了个宝贝儿子,还在后院建了一个有机花园。麦克之前有很多工作经历,但为了获得移民特赦资格,他决定来西风火葬场工作。我之所以觉得他特别浑蛋,是因为不管我工作得多努力,他都无动于衷,对我的努力视而不见。我承认他并没说过我不好,但是他的冷漠让我非常没有安全感。我怕他认为我是个懦弱的人,没办法完成工作,没办法直面真正的死亡,与表现出来的热忱大相径庭。
我跟布鲁斯提起过麦克不想自己处理婴儿的事儿。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好像我脑子有毛病。“这还用说吗,麦克当然想让你来做。他有孩子,但你没有。你火化别人的婴儿时会想到自己的孩子。你年纪越大就越怕死,孩子只会让你揪心,小心点儿。”布鲁斯说道,像是在警告我。
火化完成之后,我的“嘉宝”宝宝仅剩下一小堆骨灰和几块遗骨,和其他火化后的婴儿一样。婴儿的遗骨小得可怜,没必要再用给成人使的骨灰研磨机(骨粉机)磨成灰。但文化习俗(确切来说是法律)要求我们不能把任何能用肉眼辨识的遗骨交给父母,所以当婴儿的遗骨冷却下来后,我只能开启“手动”模式了。我找出一个类似捣蒜罐的金属容器,把股骨和头骨的小碎片放进去,然后用杵臼捣磨,直到化成细细的粉末。捣碎后的遗骨也许只有遗灰的八分之一,但足够父母将其埋到土里,盛到迷你骨灰瓮中,或者捧在手里撒入大海。
我写了一篇关于中世纪女巫的毕业论文,她们被控烤婴儿肉和碾婴儿骨头。写完论文的一年之后,我发现我也在烤婴儿肉和碾婴儿骨头。悲剧的是,这些女人并没有真对小孩下毒手,更谈不上飞去参加恶魔的yín_luàn派对,但她们还是被绑在刑柱上活活烧死了。相比之下,我确实磨碎了婴儿的骨头,有时他们可怜的父母还因此向我道谢。
时代在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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