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汤锅一直在火上稳着,风荷虽觉得绣雨立在她身后已经很长时间了,其实也不过是片刻的工夫,那碗汤还烫着。绣雨被这热汤一烫,心里的火气更大,自然要吵嚷起来,众人乱哄哄地都上来劝。绣雨不理,只连声责问风荷为什么烫她,风荷自是不便与她争执,只得连声说不是故意的,这一来,反而坐实了是风荷烫了她。
厨房里的几位厨娘见越是劝,绣雨吵嚷的越厉害,便回禀上头管事的人来调解。乱嚷嚷只说是风荷烫了人,因不是府里的丫鬟,管事的自然不能说什么,只说让绣雨去上药。绣雨愈发觉得受了委屈,更加不依不饶起来,管事的也压制不住。
吵嚷得厉害了,不得以只能惊动咸宜,咸宜听见说风荷竟在厨房里用热汤烫了人,便叫管事的来问缘由。管事的将听到的事情如实回禀,咸宜没说什么,吩咐让绣雨去上药,又传风荷来问话。
风荷进入清音阁内,咸宜同驸马翟展另有一位见来过几次的年轻人也是才吃过饭,正在吃茶。风荷上前磕头,额头触在地上,眼前青砖地上已经落两滴眼泪,无端端被人冤枉不说,这平白同人打架更让她感到极为难堪。
“起来吧,”公主倒还是和颜悦色的样子问:“怎么回事?”
风荷万难开口,若不辩解,当真是委屈,可这辩解的话又怎么也说不出口来。沉默了一阵,才道:“我不是故意的。”
咸宜听她这话像是承认烫了人,沉吟片刻,轻描淡写道:“你也不是故意的,给她陪个不是得了。”
说完又吩咐身边的丫鬟:“去跟绣雨说,我说的,一点小事不许闹了。再者说了,风荷还是我们的客人呢。”
那丫鬟得令出去,风荷复又磕头亦退出来。
回到西厢关了门,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直哭到三更天。第二天起来一看,双目肿胀,自忖不宜张扬,只得处处躲着人。
这事过去几天,风荷从屋里出来,正巧碰见翟展正要进清音阁里去,他见风荷从屋里出来,便停下脚步。院子里并没有旁人,显见是要同自己说话,风荷心中虽诧异,也还是上前行礼。
翟展开门见山道:“那天的事情,已经有人同秋娘说了,你放心,秋娘会如实禀报公主的。”
风荷听得双耳呼呼地烧起来,又忽然想起那块玉佩,愈发面红耳赤了。翟展想必已经看出来了,却只做浑然不知,说完话便走了。
风荷也忘了出来干什么,亦匆忙回去了,推门进屋呆立了半晌,才想起来是去要炭的。
绣完了那幅普贤菩萨像,武惠妃因看着好,着实夸奖了几句,又命再绣一幅。这回是一幅千手观音,比前一幅更大更细致。风荷心中越发焦急,咸宜公主的那些图样才不过绣了一张,这样耽搁下去,一年的时间怕是不够。又不敢怠慢,每日累得双肩沉重涩滞,动一动便好似沙沙直响。
倏忽便是初冬时节了,庭前树木已只余枝桠,花园里的碧芳池边已经结了薄薄的冰碴,池中央的水虽未冻冰,但亦僵持一般无声无息。
这年冬天洛阳的天气相较往年暖和不少,进入十一月方下了第一场雪,起初是零零星星落地即化,下了一个多时辰,才在地上见了薄薄的一层白,窗前枝头上依稀挂了些雪絮。风荷低头绣了大半晌,才觉得窗纸莹白,启窗而望,只见细小的雪花洒洒扬扬地随风飘落。
支起窗子来,清凉潮润空气扑面而来,顿觉心神一振,于是走至廊前,将手掌伸到外面,三三两两的雪花轻飘飘地附上来落掌即化,在掌心留下一两滴极小的水珠。风荷捧至面前,低头去闻,依稀有丝清甜,于是将一个盛着一些废弃不用的丝线的笸箩从窗口端出来,亦伸到外面去接着雪,不一时,也落了不少的雪花,端进来再闻,亦是散出微微的清甜之气。
正在此时,咸宜公主步出清音阁,也到廊下来看雪,风荷见到公主忙放下笸箩上来行礼。
咸宜亦伸出手去接雪,眼睛看着面前飞落的雪花,略略回头对风荷道:“免了。”
咸宜只是在廊下看雪玩,风荷便欲退下,咸宜忽然道:“等等,有句话问你。”
“是。”风荷以为公主是问绣了多少,心里略略计算了一下,心说,总有十之六七了。
咸宜回头看着她,倒似要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来,风荷被看得忐忑,只将头垂得更低。咸宜终于开口,不想却问:“驸马府比秦家如何啊?”
风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手中冒出汗来,倒似过了半天的时间,方低声答道:“旁人家自是不敢同驸马府相较。”
咸宜听了回头看看风荷,道:“是吗?这么说自然是驸马府好,既然如此,你就留在这里吧。”
起初风荷本也担心过公主一时想起来要自己留在驸马府,后来时日长了,见公主并没有这意思,反倒笑自己太看重自己的手艺了。此时却奇怪,秦家走的时候没说,这时却不知是什么缘故,提出这话来。风荷左右答不出话来,要说愿意,却当真是不愿意;若说不愿意,堂堂大唐最有权势的公主开口说的话,天下又有谁敢不从?
风荷急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只得跪下磕头,却并没有话来答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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