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呢,出于基本的同情与职业病,每回除了借个小几百给他,也会在电话里对着情绪沮丧的他信口开河一番,喂他两碗免费的鸡汤。我跟他最后一次通电话那是半年前了,他问我借了五百,我灌了他一个多小时的鸡汤。喝到最后他泣不成声,在电话那头反复说着同一句话:“学姐,你真的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了,将来你有啥事儿尽管开口,姓白的啥都没有,要脸给脸,要命给命。”
今天恰是秋初,阳光正好,我跟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宋一道,站在两个喷泉间晒着,周遭水声哗哗的,不断有湿润的雾气扑上我俩的脸。我杵在那儿,沐浴着特美妙的金色暖阳,心里油煎一样难过,几乎要把自己的手机都捏碎了。
我说:“那白威现在怎样?脸上留疤没?”
老宋用一种毫不掩饰的、赤裸裸地怀疑着我的智商的表情瞪着我:“面门上一爬就是四道蜈蚣,你说呢?——不过没他身上惨,太惨的部分我就不说了啊。”
这时候,固然我对这个老宋的印象还是不怎么好,但可以说,基本上我已经信了他了。我十分难过,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我忘了早晨自个儿醒来时左右眼皮都跳过,按俗话说是今朝靠谱要出点大事。我想着我的学生白威,五年没见过了,他变成什么样了?面门上爬着那么多蜈蚣一样的伤疤,他以后要怎么办呢?
老宋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元老师午休没课了,可以跟我走一趟,我带你上协和医院瞅瞅白威去。”
这搁在寻常我就要笑出声了。现如今了居然还有这么纯粹的骗子,用一个偷来的我甚至还没好好瞅清楚的手机就想骗得我跟着他走,这是传销大法还是施展妖法呢?我sophieyuan是那么糊涂好骗的人么?
我顺着老宋抬起的手掌转了转脸,看见路边停着一台收拾得漂漂亮亮的黑色吉普车。若说老宋这人看着只能叫“不算穷”,那他这台车就应当称得上是“非常豪华”了。车身的烤漆黑得发亮,银色的保险杠跟全新的一样,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这不是骗子会有的配置,这车俊俏得跟名片似的,能把车保养成这样的人怎么都不是赖活着的。难怪大楼保安都破天荒让他停门前了。
这车打消了我的顾虑,觉得同他去看个究竟也无妨。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上了那车之后就开始给一个同是搞培训的酒肉朋友打电话,商量着回头上哪儿搓一顿去,目的是万一我突然在路上出什么事了,也好有个人能实时知道。从“聚能”开到协和医院花了半个多钟头,老宋在我旁边开着车,看也不看我一眼,任我在副驾驶座上假笑着缩成一团。他那态度就是对我完全没兴趣,对我正在讲的话也完全不在意。他开车就是开车,就是为了接我去见白威。此事最大,再无其他。
等到了协和医院,他熟门熟路,熟练地把吉普车停在旁边就近的一个小区里。出门时,甩给门房保安一颗烟,接着自己又叼上一颗,掏出火机问我:“你要不要来一根?先定定神,有个心理准备。”
我直接摆了个捂鼻子的动作把他给拒了。
他那根香烟之只抽了一半就掐了,领着我进了医院,径直走到住院处一个窗口站下。我看见他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把单据塞进去招呼了一声,那窗口里一个满面倦容的姑娘接过翻了翻,劈头便问:“病人白威,全额结清?一共是29800.50元。”
“对,自费全额,一次结清。我把付钱的领来啦。”老宋冲我勾了一下手指,皱着眉头,还是那副特不想好好说话的德性,望着我问道,“元老师,你是去取现呢,还是刷信用卡?”
我整个人都僵了,眼珠子四下里游移了几圈才找着定位点。我抬起头,发现窗口上除了贴着的编号,毛玻璃上赫然横着一行大字:
出院结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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