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荣赶忙道:“就是有些着凉,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戚老先生对云容道:“你去我药房里取第一个盒子里的药来煎……你也受伤了?”
卓荣回头去看云容,发现她自从跟着自己进了这院子,就始终弓着身子,一手扶着胸口的地方,一手放在剑上,不由奇怪,然而当着戚老的面,不好意思问,只得以目示意,问她怎么了。
云容僵了一下,看了看卓荣,又看了看戚老,支吾道:“断了肋骨,刚接上。”
卓荣心里觉得奇怪,当着戚老的面又不能问,只得道:“戚老让你去取药,还不快去?”
云容站着没动,支吾道:“这院子里……还有天机阁弟子多少人?取药的总该有吧,阁主,我这刚断了肋骨,你让我去做事情,是不是太……”
卓荣心里越发觉得奇怪,见她无论如何不肯走,便对戚老先生道:“戚老,云容救我出来的时候收了伤,现在差她干活未免有些牵强,这里还有多少剩下的弟子?”
正问着,门又开了,见方才那个弟子端了热腾腾地鸡汤走过来,道:“阁主一路累了,喝些鸡汤暖暖身子吧。”
说着将那鸡汤放于桌子上,舀了一碗,递给卓荣。
卓荣肚子确实是饿极了,然而看着那一碗汤,见云容对着自己微微摇头,心里存了一分疑念,笑道:“长辈在前,我怎么能自己先吃……”
她话音未落,面前的戚老脸色却是一变,一把夺了那汤水低头一嗅,大惊道:“你——”
卓荣一贯知道戚老虽然眼花耳聋,鼻子确实最灵,如今见他大惊,自己也立刻后退一步。
面前那天机阁弟子猛地从怀里抽出一把刀来,一刀捣入离自己最近的戚老胸口,一时间血肉撕裂之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响起,鲜血喷溅而出,溅了一地。
戚老手中的汤碗落于地上,发出碎裂的一声响。
后屋的门打开,又走出数名天机阁弟子,身上尚穿着蓝衣,手中的剑上还留有天机阁的“天”字纹路,都一脸敌意看着两人。
卓荣此刻头痛欲裂已经不甚清醒,骤然遭变,竟是没反应过来。
云容拔剑,上前一步护住她。
这里的每一个人,卓荣都认得。
全部是天机阁的弟子。
为首的那一人道:“阁主,你本来执掌天机阁就多有非议,如今连累天机阁被火烧尽了,天机阁弟子尽数被斩首,怎么还有脸回来找我们?”
卓荣咬牙不语。
那人道:“到底是十多年的主仆情义,念在老阁主的面子上我们不杀你,你只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平阳王府的人来了,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
卓荣深吸一口气:“我已经连累你们受了一次苦,怎么可能再连累一次?我如今来,只是想托付戚老帮我照料兄长的遗体,托付完自然就走了,你们如今——”
那人身后有人道:“我们当年进天机阁就是为了学问,家中还指着我们去考取功名呢,如今平阳王满洛阳追捕,十年寒窗付之一炬,如是不把你交出去,岂不是就真的断了科举的路?”
又有人道:“阁主,你活着的时候不值钱,死了以后却值十万两金和万户侯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到底也为我们着想一下罢。”
天快亮了,天边泛着一层惨白的光,照在众人冷淡戒备的脸上。
云容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终于明白了,原来天机阁早就塌了。
不是在平阳王将她下入大牢之时,也不是在大火焚毁天机阁中藏书的时候,而是在她父亲死去之后将天机阁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
没有人相信她一个女流之辈能撑起这个天下,所以有才之士尽数走了,剩下的只是些功名利禄之辈,一面窥着她有多大能耐,一面已经开始找下家托付。
她不由想起当年戚老一时不忍对她说:“荣儿,你觉得天机阁里的藏书珍本,还剩下多少真的?”
还剩下多少真的?
她不清楚啊,她只知道,若真是满阁楼的珍本,平阳王能下得了手么?
连外人都知道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蒙在鼓里,自欺欺人罢了。
她那时不是不知,只是她已经无力去管,她深知自己撑起的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空壳子,她也早就从这种日复一日的自我欺瞒中变成一个不择手段满口谎话的骗子,但是她已经撑了这么多年,除了再撑下去,别无选择。
然而如今华冠落尽,锦衣成尘,她才看清自己多可笑。
秋风从深深的巷子里一阵又一阵地吹来,为首的那人身上的蓝衣映着天际惨白的晨光显得更像一身丧服,此刻朗声道:“卓阁主,如今你走投无路,唯一的守卫又受了重伤,何苦再和我们争个鱼死网破?你若是不想去平阳王府受辱,那桌上就有毒|药,饮下即可一了百了,端看你如何选择了。”
云容护着她倒退一步,低声道:“都是相识数十年的人,你狠得下心么?”
卓荣生平第一次觉得心口的部位是如此地冷漠,只用平静无比的声音道:“杀出去。”
她说罢,袖手站于一旁,睁大了眼看这一场杀戮。
云容出剑无活口,手里的一把剑毒辣如同长蛇,只在那些文弱书生的胸口噬咬一口,就连带着喷涌鲜血沾染了天机阁蓝衣上的那一“天”字纹路。
须臾之后,天色全亮,蓝衣染血,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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