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的卓依伶始终垂目郁郁的想着心事,直至车到霞飞路的时候,她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车窗外,忽然叫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自己走下车来叫了辆黄包车往霓裳服装店去了。
这天服装店里很是冷清,事实上,最近这一连许多天都是如此。虽说原本旧历的春节就要到了,这个时候服装店的生意本不该如此的清淡。但随着战争的延续,物资的紧缺日趋严重。不仅如此,流通货币的混乱更是早已令经济弥留于崩溃的边缘。于是曾经那些出手阔绰的太太小姐们也不得不收敛往日的奢侈,将那些白花花的银元黄灿灿的金条都小心的锁进了保险箱里。
卓依伶这天去到霓裳服装店的时候,解元毡正在里面翻看着这些天进出的帐目,尽管那上面记得寥寥无几,可他却比往常看得更加仔细,俨然是觊觎从中能多看出几分钱来。但钱终归不是这账目里可以生出来的,最后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将此前的盈利往当下匀一匀,如此到陈忠庭那里交差时也不至于这帐目看着太寒碜。
只是解元毡没想到卓依伶这天会来,这于他而言简直就是见到了救星。于是连忙放下手中的帐目,亲自去沏了一杯上好的雨前龙井,而后又把最近一些店里新买来的设计仔细的向她介绍。
但此时的卓依伶对什么衣服都已然没有多少兴趣,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如今既已没了她看重的那个悦己者,她自然也就没了装扮的心思。而她之所以还要来这霓裳服装店,也不过是为了在如今这尴尬的局面中能够保持与陈家的藕断丝连,如此也不至于从此两家就像真的没了这门亲。毕竟至此,卓依伶也依然没有当她与陈瑾轩的婚约就这样解除了,在她看来,这婚约不过是暂缓,既是暂缓、就意味着只是将婚期推迟了一些而已。
原本卓依伶这天挑了不少款式,且是准备用金条付帐。但偏偏这解元毡做了一件画蛇添足的事。就在卓依伶选定了几件衣服的时候,解元毡忽然想起不久前有一封陈瑾轩的信寄到了店里,因为近来忧于生意的萧条,他也便忘了这么一回事,偏偏这天一高兴他又想了起来,于是取出那封信拿给卓依伶,说:“卓小姐,这有一封瑾轩少爷的信,在这店里放了有些时日了,现在瑾轩少爷也不来店里,不知可否麻烦您代为转交给瑾轩少爷。”
于陈瑾轩和卓依伶的事解元毡多少也是有些了解,所以他这天才会如此的拜托卓依伶。他觉着自己是借此给卓依伶和陈瑾轩又营造了一个见面的机会,他更思忖着这时的卓依伶会要因此而于他心存感激。不止如此,他还盘算着,这卓依伶会因此就与陈瑾轩的关系又渐入佳境,从此便会时常的来店里光顾,这样也好在这艰难的时候为他那寒碜的账本添上救命的几笔。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尽管那信封上的笔迹是俨然印刷体一样的刻板,但卓依伶却依然看出那是女人的笔迹,而这令她首先想到的便是陈瑾轩如今心里恋着的女人。想到此处,她的心里便燃起满腹的妒忌与怨恨,而这情绪令她更是觉着解元毡这是在故意看她的笑话,于是立刻就板起一张脸来,接过解元毡递上的那封信,只冷冷的说了一句,“衣服我等过些时候再来挑吧,今天挑的这些就算了。”说着还不等解元毡开口说话便悻悻地走了。
解元毡见着卓依伶走出门去的背影,只觉着一头的雾水,而相比此时的费解他更是觉着懊恼,他恨自己何以要多事拿出那封信来,莫名其妙的惹恼了卓依伶,直教这上门的生意让他自己给生生的退了回去,恨不能这就跑去药铺买一副后悔药煎来吃。
离开霓裳服装店的卓依伶坐在黄包车上,不时的拿出那封信来看一眼,她犹豫着是否该将这封信交给陈瑾轩,就她自己的想法而言,她是不希望陈瑾轩见着这封信的,只是她又担心若是不将这封信交给陈瑾轩,日后他若知道了怕是会觉着自己是个城府颇深的人,想到此,她还是叫车夫把车拉到了方晓苒家住的那条弄堂。
卓依伶去到那里的时候,见着方晓苒正拎着两只暖瓶从门里走出来,见着她于是笑着打了一声招呼,“依伶,你先在客堂里坐一会儿,我去老虎灶打了开水就回来。”
卓依伶笑着点了点头,便进了屋里。这时墙上的挂钟刚敲过六声,两根指针俨然分道扬镳一样指向钟盘的两端。卓依伶抬起头看了看那墙上的钟,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这时阴沉的天空已然泛起淡淡的暗蓝。她寻思着,天色已这么晚了,何以陈瑾轩还没有回来。她如此的想着,不禁又看了一眼捏在手中的那封信,心里忽然仿佛失了魂一般的不安。
正当卓依伶猜测着陈瑾轩是否正与那寄信的女人约会的时候,方晓苒推开两扇漆黑的墙门走了进来,身后就跟着陈瑾轩。
卓依伶隔着客堂的窗户见了,心里这才稍许的舒畅。
“依伶?”陈瑾轩走进屋来,见着客堂里坐着的卓依伶,问道:“晚饭吃过了吗?”
“还没有,下午去了你家里,后来又去了趟霓裳服装店,店里的人说是有一封你的信,托我转交给你。我怕在我这里放久了给忘记,所以就送过来了。”卓依伶说着把那封信递给了陈瑾轩,还故作好奇地说了一句,“这信封上的字倒是工整得出奇,就像是怕人看出笔迹一样。”
陈瑾轩听了她这话,也注意到那笔迹。以前他只顾了去看郁曼琳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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