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燊,快到你上场了。”半老徐娘的杜花娘推门而入,内室坐着一个瘦小的倩影,发如黑墨,几条藏青蓝带绾着垂环分肖髻,髻间插着一朵淡黄色的珠花,一身白色与湖蓝相间的衣裙,她抱着琵琶起身,那是一张普通的脸,至少在兰瑟楼的女人以姿色闻名是属平凡的。兰瑟楼是一家为各类客人供给娱乐,寄托情感以及逃避纷扰的地方,亦称花酒楼。
“夫人。”略沙哑的声音与这张平凡祥和的脸相当不协调,今天是她的及笄日子,琴燊抱紧手上的琵琶,今晚的成败决定她是否会便失去一切,当一个万人枕的粗鄙睡女。
琴燊七岁被领进兰瑟楼,和其他孩子一起住在合室,一起学习各种技能和做任何差事。九岁时有幸被当年颇有名气的乐师赞其有天赋,不久后她和其他优秀的孩子住进了上合室,待遇和环境比十几个人住的合室好许多。
然而在这里生存的女人永远只有一条宗旨,恩客便是一切,无论是美女还是才女,背后没有恩客支撑,那就只能乖乖地接客。恩客中,有好姿色的,有好才艺的,亦有好品的等各色各类,所以在兰瑟楼里每个到了及笄之年的少女都会在这一天为自己争取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杜花娘对琴燊的栽培相当严峻,因为她想要的是兰瑟楼的名声。如果这次琴燊不能一曲成名,明天她就要搬到下室屋,兰瑟楼是铠城唯一一间花楼,因为它真正的主人是一位权贵,但身份名字却无人得知,他垄断了原本十几家花楼,然后在铠城的式湖对面买下那块人们早已忘却的兰瑟岛建立了兰瑟楼,没有丰厚的金银和权力是无法做到的。
兰瑟楼的客人自然也分等级,上至权贵下至乞丐,下室屋便是属于低级和廉价的客人,他们坐的船往往要等满了才可以出发,并且最终会到岛的另一处偏远门口进入下室屋,那里的房间分配给半老徐娘,其貌不扬的和略懂乐器但样貌平凡的女人。下室屋的女人什么都得做,比奴才更低贱。
“你一个丑丫头什么都没有,就凭乐师的一句有天赋我就栽培你弹琴?怎么算我都是亏。”当年杜花娘对于琴燊请求学琴的事嗤之以鼻的,还有那时候她不叫琴燊,只是一个丑丫头被叫着一个平凡的名字——阿百。杜花娘带她回来时,楼里的女人都耻笑她丑,说如果她能赚到百两银子那就该谢天谢地了,所以“阿百”“阿百”就这样被大家传开了。
“夫人”其他人都叫杜花娘“妈妈”,可她却由此至终这样称呼,每次她平平一声“夫人”倒让人感到舒服。
“凭阿百的容貌是无法帮夫人赚入银子,可是若阿百努力习琴,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兰瑟楼定会名声大噪,不仅姑娘美艳如花,连平凡的丫头都能弹出天下第一绝的琴,到那时阿百的价值就不是百银两了!”她自信满满的脸孔,坚定的眼神和说出来的话都让杜花娘稍微惊讶了一下,随之又觉得她可笑般摇摇头。
“行了,行了,一个小屁孩居然讲得头头是道,到底还是怕接客,那点小心肠我还不知道?!天下第一绝?!我大可选择上合室的孩子栽培弹琴,男人啊,基本都是看到脸了才会听你的琴,这是你没办法做到的,现在你懂得了吧。”
“夫人,既能赚万银何为只贪百银?”她突然“砰”声跪在杜花娘面前“阿百若不能为兰瑟楼博取天下第一琴名声,一辈子在下屋室夜夜赚取银两孝敬夫人!若夫人觉得可惜多年栽培,阿百愿意自废双手!”
她第二次打量着这个女孩,忘了当初带她回来的原因,今天让她想起第一次打量阿百时,她就是这个眼神,无助地泪水,穷极地坚定。“好了,你下去吧,我明天给你答复。”把她打发掉才能讨个耳根清净,杜花娘只好敷衍了事。
“是,夫人。”阿百失望地退下。原以为自己会在下合室接客到死,可第二天,杜花娘意外地答应了她的请求,临走还提醒她别忘了自己发的誓。后来她就改名“琴燊”,为琴而生,为琴而深。
琴燊抱着琵琶,修剪过的指甲轻轻刮着琴背,站立在云幔后试图看清外面的一切,结果更添紧张。那是一同被领进的舞燊,像只蝴蝶一样翩翩然然,曼妙的身段,步履轻盈,美艳却不惊人,尚好她有上乘的姿色,当她落地定身,媚眼一凝,巧笑倩兮,台下观众无不拍手欢呼。杜花娘眉开眼笑地赶紧上前招呼,她抱着琵琶的手抖得更厉害,指甲刮着琴背的力度也加重了。
“别让我失望,你这双手留不留就看今晚了。”琴燊上台前杜花娘狠狠地警告。
“是,夫人。”琴燊理了理头发,从云幔里缓缓地走出,观众见她样貌普通无一反应,她行了个礼后,安静地坐在圆凳上,玉指拨动琴弦,琴音婉转低沉,潺潺流水,可台下的观众兴味索然,于是喝酒的继续,畅谈的继续,视台上之人于无物。琴燊环视台下的人,不恼不慌不忙地停下弹琴的动作,有些人听到琴声静止好奇地投来探寻,她轻移莲步,行到台沿边,盘腿席地而坐,对着眼前略惊呆的恩客淡淡一笑以谢谢他刚才认真倾听,随即继续拨弄琴弦,刚开始大家因为好奇她的行为而被瞩目,可渐渐地圆润的琴声,时而悠扬,时而高亢,当他们以为快结束时,琴声持续转快,浩浩荡荡,左右手相互转换指法,犹如海浪迎面飞泻,冲击听者的耳膜,大家屏息凝神,四下已经只剩下她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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