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锐八岁，被一个瘸了一条腿的中年男人,从磅礴的大雨中拖了回来。发了高烧，三天才下去，所幸的是没有把脑子烧坏。他昏迷了三天，醒来时看到了眼前的男人，邋遢如稻草的一样的头发，脸上爬满了胡须。唯有他的一双眼睛，深邃如同黑夜的星空，濯濯的发着光。那是八岁的他,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睛，它就像一潭泥沼，把陈锐猛地拉进去。从此这双眼睛，成为了记忆之中的永恒。
中年男人叫陈穆，他没有工作却每天很忙，一大早便拖着不利索的腿出门，家里的一个破旧古钟，每每到了快要午夜，他才会回来。他从没有和陈锐说过一句话，只是每天都会带回书来给他，从最开始的拼音识字到后来的饮水词筏校。什么样的书都有。他从不管陈锐能不能读懂。
家里有一个房间，是专属于陈锐的，一进去就看到遍地落得很高的书，一张桌子还有一套笔墨纸砚。陈锐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呆在房间里读书，练书法和望着外面发呆。
这天和往常一样，陈锐在房间里练字，只见陈锐手腕一转，洒洒洋洋的写上了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浑圆，大气磅礴，完全不似出自眼前平凡的少年。陈锐却似乎觉得不好，烦躁的把纸一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刚铺上一张纸，重重的关门声响起，陈锐没有起身，他知道是陈穆回来了，只有他才会这样关门。陈锐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现在才刚刚下午三点，陈穆从来没有这么早回来过。这时的陈穆，已经站在了陈锐房间的门口。
“陈锐。”他说道，那是陈锐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第一次听到他说话。陈锐吓了一跳，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声音是从哪里出现的。“陈锐，来我房间。”
陈锐木讷的起身，直直地走向陈穆的房间，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锐。”陈穆叫着陈锐的名字。陈锐循声看到他，那个从他八岁收留他，一直到他十八岁的男人，已经老的不像样子，垂暮一般的斜靠在床头。陈锐看到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招手把他叫过来。
“陈锐。”陈穆叫到第二声，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他再没有管呆在房间门口的陈锐，歪着头，右手放在左手的手背上，摩擦着中指的戒指，眼帘低垂自顾自地说：“我走了，我自己可以感觉得到。你八岁来到这，十年了，我没有和你说过话，只是每天都会给你留一本书，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只能让你自己学。我不想把你送到学校里去，这个复杂的社会会让你的心灵被污染，我一直抱有幻想，希望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现在我快走了，只有两件事需要你去做，一件是这个房子的下面埋着一个棺木，等我死了，你把我的尸体放进去，用长钉把四角钉死，万一有一天你面临生死大难的时候，你可以破开棺木的盖子，但你只有一次机会。”陈穆忽然停了下来，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又把中指的戒指褪了下来，递给了陈锐才继续说道：“这个给你，在你把我放进去之前，你会看到棺木里放了一本书，你一定一定要把这本书背下来。这就是我嘱咐你的两件事。”
他说完这段话，费力的昂起头，浑浊的双目望向陈锐。
陈锐忽然理解了恳求，理解了悲哀，理解了孤独这三个词汇。在他的目光中，陈锐不由自主的点了头。十年来一直呆在这个屋子里，很少踏出过门。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仅限于他八岁的记忆和这些年所读的书，对陈穆的感觉仅仅是习惯一般的他，在看到陈穆说完这些话，歪着的头和闭着的眼，那双一直在摩擦的手，已经分离开落在腿的两边。无声无息的走掉的那一瞬间。
陈锐不懂的悲伤一下子席卷了他，如洪流一般将他冲垮。
陈锐红着眼重重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父亲，我一定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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