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事有机密,只好班超亲自与月儿来谈。那女子尚不知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乍听一下傻了眼,痴呆呆地盯着义父,等她彻底明白过来,已是泪流满面,不由得啜啜泣泣。班超让她有泪往肚子里咽,一定不要往脸上挂;到了王府,恪守妇道,与成大那几个妃子搞好关系,好好教他们汉语,也是传播汉文化;一旦分娩,疏勒王说王子就是王子,这么说就是给了疏勒王面子,也是保全了你自己。
颠沛流离十几年的散班戏子,这才真正理解了父亲的含义,亲亲地叫一声“爹爹”,一番长跪,头已磕到地上,热泪流了一地。班超起身相扶,在这可怜的女孩子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什么也没再说,就让老妈子送她回去了。
三天很快就到了。盘橐城挂红结彩,装扮得十分喜庆。太阳刚过头顶,披红戴花的成大就骑着大马,带着长长的迎亲队伍来迎娶新娘。吉迪几乎把全城的乐手都找来捧场,长史府里里外外,就像欢乐的海洋。人们听说国王娶妻,娶的又是西域长史的义女,一时间人山人海,争相出看,欢声笑语,响成一片。
穿上红色婚装的月儿,打扮得美艳袭人,她在成大的挽扶下,来向班超行大礼。班超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接受了成大和月儿的跪拜,向他们送上衷心的祝福,然后给月儿盖上红盖头,说盘橐城就是她的娘家,长史府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希望他没事多回来走动。
月儿又跪下了,叫了声亲爹,叫得班超喉头一热,赶紧将她扶起来交给了成大,嘱咐成大一定善待她。成大拱手一拜,请长史大人放心,一定对月儿姑娘好,然后亲手将新娘扶上马,恋恋不舍地向大门走去。祭参带着一队人马,驮着王府送来的聘礼和大家精心准备的嫁妆,高高兴兴跟在后面送亲。
就在队伍快要出门的时候,月儿突然勒马回头,拿开盖头,大声喊叫着“爹爹”,说女儿要出嫁了,给您老人家唱一首歌,以为告别。说完,就唱起那首《西域的月儿》,唱得歌如黄鹂,音调婉转,声情并茂,如诉如泣,似乎要把女儿家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一腔的情愫,都通过这歌声抒发出来。
新娘子唱歌离别,这种形式挺新颖的,不光当地人没见过,就是从关内来的汉军官兵也是未曾听说。顷刻之间,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抬起头,竖起耳,听这美丽的天籁之音。月儿只唱了一句句,乐手们竟接着做起伴奏,大家也都跟着节拍吟唱起来。男女声的混合,把个告别场面,渲染得有几分热烈,几分震撼,又有几分伤感。
此刻,只有班超这样了解月儿的老人,才能理解一个没有娘的女孩,在人生的大起大落时刻,心里纵有千言万语,高兴的,痛苦的,感恩的,恋念的,都没法向人倾诉,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作为义父,他觉得难为这个孩子了,站起来,挥着手告别,眼前已然有些微模糊,也不知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出嫁的时候,是一个什么境况。
忙罢月儿这档麻烦事,班超身心俱疲,休息了几天,就往于阗去了。匈奴完蛋后,班超觉得可以尽起西域各国雄兵,发动秋冬攻势,一举荡平龟兹,也给当年都护府的死难烈士报仇了。为了节省行军成本,他打算让徐干带领于阗、拘弥及周边国家军队,从东线经鄯善往龟兹运动,两面包抄,为此需要带着徐干走一遭,让他到各国熟悉熟悉。
事情倒很顺利,广德满口应承,并约班超、徐干和高子陵登葱岭。高子陵说,传说女仙之宗,居葱岭之间,有城千里,玉楼十二,琼华之阙,光碧之堂,九层元室,紫翠丹房,左带瑶池,右环翠山,瑶池有蟠桃树,三千年才结一回。咱们都是花甲上下的人了,来回在山下晃荡多次,趁还能爬得动,上山去看看,验证一下古老传说到底靠不靠谱。
广德其实也没上过葱岭,兴致也来了,就让人找了一帮子毛驴、矮马和驮夫,背着帐篷、炊具和食品,一行人浩浩荡荡,去找琼楼玉宇。第一天骑马,第二天步行,到了第三天,进了崇山峻岭,许多地方都要拽着毛驴尾巴攀爬。一不小心,毛驴失蹄,连累班超滚下山坡,王母娘娘没见着,腰却给摔坏了。扫兴下山,一躺好几个月,幸有广德安排人精心照应,总算恢复。回到疏勒,已经到了九月,距离发兵的日子不多了。喜闻月儿诞下一个女孩,王宫上下都很高兴。
一不小心当了外公,让紧张备战的班超心情放松很多。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孩子,很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儿,是像母亲还是像父亲。人就是这么怪,隔代的感情往往超过第二代,与自己有无血缘关系,已经不重要了。他让佣人买了一只羊,两只鸡,一大筐水果,轻车简从,只带几个卫士,坐着祭参为他专门打造的“长史车”,来到王府。他看见成大来接他,满脸堆着笑,第一句话就问外孙女在哪里,让我看看。
产房里通风很好,采光也不错,月儿正盘腿坐在炕上,抱着孩子低头喂奶。透过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正好包裹着这对母女,红彤彤一团,像给她们洗日光浴似的。成大进门就说,长史大人又送羊又送鸡,还有一大筐水果,你们娘儿俩的福气可真是大。月儿的脸似乎丰润了一些,看见班超,先是一惊,旋儿满面欣喜,赶紧放下孩子,扯一扯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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