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道济自翻筋斗,证出本来,那些大众不叫他道济,却都叫他做济颠了。
这济颠竟将一个「颠」字,认做本来面目,自此以后穿衣吃饭撒尿,都带着三分颠意。大家见他搅扰禅堂,都来禀告长老,长老只是安慰大众,绝不惩治。济颠越发任意,疯疯痴痴,无所不为。有时到冷泉亭上,引着一班孩子拨跌戏耍;有时到呼猿洞里呼出猿来,同在对翻筋斗;有时合着几个酒鬼,去上酒店唱山歌胡闹,再无一日安眠静坐。
忽一日,大众正在大殿献香花灯烛,替施主诵经,道济却吃得醉醺醺,手里托着一盘肉,走到佛面前,踏地坐下,口中唱一回山歌,又吃一回肉。监寺不胜愤怒喝道:「这是佛殿庄严之地,况有施主在此斋供,您怎敢在此装疯搅扰,成何规矩?还不快快走开。」
济颠嚷道:「放屁!我吃肉唱歌,比施主斋供你们这班和尚,所念的经还利益许多,怎不逐他们倒来逐我?」
监寺见逐他不动,欲禀长老,又因长老屡屡护短,谅来不听,无可奈何,只得转邀了施主,同找长老,对济颠搅乱佛堂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长老道:「既是这样,待我唤他来训示一番。」遂命侍者将济颠唤至方丈室,说道:「今日乃是此位施主,祈保母病平安的大道场,你为何不发慈悲,反打断众僧的功课,是何道理?」
济颠道:「这些和尚只会吃斋讨施主的钱,晓得什么做功德修道?弟子因见了施主诚心,故来唱一个山歌儿,代他祈福消灾,奈何那班和尚,反来逐我。」
长老道:「你唱的什么山歌,怎能祈安植福?」
济颠道:「弟子唱的是:『你若肯向我吐真心,包管你旧病儿一时好。』」
长老听了点点头儿,众僧正要再上前说话,不道那施主的家里人,慌慌张张的来报道:「老太太的病已好,坐起在床,叫人快请官人回去哩!」施主听了又惊又喜。家人道:「老太太睡梦中闻得一阵肉香味,不觉精神陡长,却似无病一般,竟坐了起来。」
施主听了,看着济颠道:「这等想起来,老师正是活佛,待我拜谢!」说还未了,济颠早一路筋斗溜出方丈室,不知那里去了。正是:
漫道真人不露踪,显然无奈是神通;
因愁耳目昭彰去,装瞎看人又作聋。
济颠经此一番,早有人将他的行事,传到十六厅朝官耳朵里去,那众官及太尉(官名)闻他的名儿,都与他往来。然而,他疯疯颠颠的行为,终日在顽蠢群中打游戏,这些俗眼人,又都被他瞒过了。
忽一日,长老在方丈室闲坐,那济颠手拿着一盏金灯,引着许多小孩子,敲着小锣,打着小鼓,乱哄哄地跟着济颠。济颠口里唱着山歌儿,一同舞进方丈室来。
长老道:「济颠!你怎么这等没正经,吵闹此清静禅堂,惹得大众说长道短,连累老僧受气。」
济颠道:「我师不可听信这般和尚胡言乱语说梦话,禅堂原是清净的,弟子何曾吵闹,今日是正月半元宵佳节,难逢难遇的,弟子恐辜负了好时光,故作乐耍戏,此乃人天一条大路,可来可去,与这班和尚有什相干?却只管来寻事吵闹,望我师作主。」
长老道:「你们是是非非,我也不耐烦管。今日既是正月半,不可无一言虚度。」遂令侍者撞钟擂鼓,聚集众僧,都到法堂上焚香点烛,长老升座念道:大众听着!
正月半,是谁判?忽送一轮到银汉。
闹处摸人头,静处着眼看。
从来虚空没边岸,相呼相唤去来休。
看取明年正月半?
长老念罢,正要下法堂,济颠忙上前道:「我师且少待,弟子有数言续于后:
正月半,莫要算!一算便要立公案。
两年为什一年期,一般何作两般岸?
今年尚是好风光,只恐明年是彼岸?
长老遂令侍者将语录抄了,报告诸山,才下法座。大众不知其意,都拥着济颠来问,济颠一个筋斗,又溜出山门去了。
却说这远长老原是个大智慧的高僧,见济颠举动尽合禅机,自己的衣钵有传,故放下了心头,随缘度去。时光迅速,不觉过了一年,又值正月半,忽临安县知府来拜,长老忙请入方丈室相见毕。长老道:「相公今日垂顾,不知为着何事?」
知府道:「并无别事,只因政务清闲,特来领禅师大教。」
长老道:「既是相公有此闲情,请同到冷泉亭上去下盘棋子何如?」
知府道:「知己忘言,手谈更妙!」二人遂携手同到冷泉亭上来。排下棋局,分开黑白,欣然下棋,一局尚未终,只见众侍者纷纷来报说:「诸山各刹方丈中的长老都到了。」说未了,又有侍者来报道:「佛殿上十六厅的朝官都来了。」长老惊问道:「为何今日大众都来?」侍者道:「想是去年正月半升法座时,曾有『相呼相唤去来休,看取明年正月半』语录,抄报诸山,故众人认真起来,尽来相送。」长老笑道:「我又不死,来做什么?」侍者道:「我师既尚欲慈悲度世,何不作一颂,打发大众回去?」
长老想了一想道:「既是众人都来了,怎好叫他回去!」就对知府道:「相公请回吧!老僧不得奉陪了。」遂立起身来,将棋子拂了一地,口中念道:
一回残棋犹未了,又被彼岸请涅槃。
长老遂回方丈室洗了浴,换了洁净衣服,走到安乐堂禅椅坐下。此时诸山和尚,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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