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阳一瞥那老汉，道：“二十几年销声匿迹，没想到还有人认得出你，赵之南，你过去真顶算风光了。”
赵老头双目钉在张可阳身上，道：“风光与否与你无足轻重，但这二十三载因果，皆拜你这心狠手辣的小人所赐，赵某人绝不敢或忘，既是相逢，必要讨个公道！”
他话既出口，便是承认了自己身份。人群不由唏嘘，曾经的一派之主，却也落得如今江湖卖艺人的下场，真是世事无常。再看赵老头左腿，也终于明白因何要作这木偶戏了。
——无怪他技艺如此出色，还以为是窘迫无路的活计，这才看清楚，原是托着戏台上只剩一半的念想。
“哼，你这行凶造谣的老匹夫，都已自身难保了还血口喷人，今夜看你如何再猖狂下去！”张可阳怒喝一声，边下绕出先前戏台上十几个彩衣人，招呼派中弟子与唐门众人，便是要动手。
斛斯云却突然起身，拂袖摆手：“且慢！”
宾客愕然，这书生又要作甚？唐季也语锋稍挫，宽劝道：“不知公子有何见教？阁下少年气盛，与花仙子美意拳拳，但有时难免为歹人所惑，大伙不会怪罪，可莫要为二人求情开脱了。”
计谋落空，他见机心里早有盘算，斛斯云二人来意不善，又颇是棘手难办，便想来个先发制人，退一步将其置身事外，也好收定局势，堵住满座质疑。
斛斯云却似不以为然，淡淡道：“门主勿怪，不过晚生是个直性子，受不住疑惑，别的先也休提，只好想问一句，这祖孙二人如何便是行凶之人了？”
这等于为众人问了一声，不明白的都听着唐季给个说法。
唐季一指那倒在地上的门人，道：“毒针暗算，应质问而不讳，还有什么话说？”
“不讳？晚生看到的只是这技艺人家的沉默如水，莫非不与辨争便是认同了吗？在座诸位以为如何？”众人不由心中点头。
张可阳随即喝斥：“难不成你会一片好心，却白白遭了人的指责污蔑而不辩驳？”
斛斯云收起羽扇，对张可阳戏谑一笑，却把目光移到台上，眉宇里似在询问。
赵老头把视线从木偶上牵回来，抬头看了眼台下的众人，缄默良久，才缓缓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庭中的月便亮的重了些，多出来的重量在每一方三寸大的胸腔间。所以不知道为什么，看客们就忘记了开口，只觉得，再找不着理由去问他了。
唐季双瞳微缩，与张可阳四目交织，又道：“那这银针又作何解释？”
看往倒地那人，脖上蓝光正跳耀着。银针由上而下斜刺入颈脉，可见发针者出手点必高于中针之人，彼时宾客满座，除非有人藏于高处伺机暗算，不然肇事者只能是台上的赵氏祖孙了。但众人心里雪亮，豪杰汇聚的此处，哪方宵小既胆敢藏匿又不被发觉呢？纷纷看向赵老头去。
一旁花夜雨皱了皱眉，赵老头又不言语，只好杏目迟迟望着斛斯云，真不知他要怎么解了这僵局。
斛斯云却对她神秘一笑，忽然迈出一步，羽扇打在掌心，道：“不然不然。非也非也。”
书生状况不断，众人也习惯了他的惊人之语，只有的瞧不过去怒道：“你这小子怎的这么多事端？”
斛斯云也不在意，撩着鬓边一缕垂下的长发，满是施施然的样子。
唐季不由也问：“哦？公子这是何意？”
书生晃了晃眼珠子，云淡风轻地道：“这针，是晚生放的。”
他说的好轻巧，一众江湖客念头里却扼的便怔住了，若是所言不虚，那似这般公然门前杀人又堂而皇之地承认的，真算肆无忌惮了；若不是，那不等于扇了大伙一耳光么？看斛斯云神色，俨然却毫无一丝怯疚的意思，说不得还求着招摇过市，路人皆知呢。
满座侧目。一口厚背刀叱的指向斛斯云，持刀的大汉硬声大喝：“斛斯云，你这斯忒也无耻胆大，竟如此戏耍我等，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那银针斜下及体，你如何办得到？真当满座英豪如三岁孩童了！”
唐季额下双峰一拧，一字一顿地道：“公子，便是不看着众位武林同道，唐门虽小，也难容欺辱！”
斛斯云瞥他一眼，竟自顾撑开折扇，翎羽翩翩摇了起来，直听若不闻般。只对那持刀大汉淡淡道：“噫！匹夫不足与论也。”
唐季尚未发作，那人一听早须发尽立，他本是籍籍无名之辈，想着借机出一番风头，不料却落空成了笑柄，怒目圆睁的都脸红了，一时气极，吼道：“小子找死！”不由分说，刀口虎虎生风的抡起，便朝书生顶上疾劈下去。
然而刹那之前，斛斯云屈指一弹，手上早对虚空射出一枚银针。众人大惊失色，那道银芒掠的太快，寂谧声息，如不是见个正着绝难知觉，脑中才一闪，却见转瞬又折了回来，恰好便穿在刀背上，锋刃几已吻到斛斯云鼻尖。
但无法再按下分毫。
持刀人双颊豆汗簌簌滚落，手臂青筋全绞在了一块，厚背长刃却将将定住，任由他如何发力也无法寸进。大汉惊罢暗自叫苦不迭，他甚是连收刀都已做不到。
书生罕见的玉面一沉，道一声：“聒噪！”噪字刚出口，那大汉长刀便脱手而出，人似遭撞般踉跄往后蹬几下，脚下一虚坐倒在地。更嘶响声阵，长刀哀鸣起来，半空中银针竟还去势不竭，哧的透过刀身，擦边而去，将假山的一角撼作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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